玄政司的大門近在眼前。


    徐鶴賢卻不得不止步。


    他看著攔路者,微笑說道:“韓幼清?怎麽,重獲自由,第一時間便跑來感激我?”


    “你是雪夜太子的師弟,你是北燕道宮裏的山海修士,你是薑國的敵人,而現在薑國皇帝要殺我,我們便該是自己人,此時你可以盡情去報複,都城裏的人你可以隨意去殺,想來你在牢獄裏麵也憋屈夠了。”


    雖然韓幼清距離五境門檻尚有半步之遠,雖然牢獄裏那些被關押的修士都已孱弱不堪,但重獲自由的那一刻,他們那些瘋子會爆發出極強的求生欲,對於都城裏普通百姓而言,就算隻是尋常的瘋子,也都是不小的麻煩,何況是修士裏的一群瘋子。


    韓幼清皺眉說道:“我是道宮弟子,你們皇帝要殺你,那是兩碼事。”


    徐鶴賢稍有意外的說道:“且不論潞王殿下跟你們道宮有過合作的事情,隻是薑國皇帝是我們目前共同敵人這一點,都不能說是兩碼事。”


    北燕道宮裏麵知曉曾經和秦承懿合作事情的人其實隻在少數,聖殿修士皆是聽命行事,而韓幼清雖是道宮裏的山海修士,且資質頗高,但道宮裏不是所有事情,他都有資格知曉。


    雖然現在這些事情都已算世人皆知,但徐鶴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可沒有多少人清楚。


    “原來你是潞王秦承懿的人。”韓幼清淡淡說道:“我雖然在牢獄裏被關了很長時間,但薑國皇帝陛下沒有要殺我,否則我現在也不可能站在你的麵前,所謂我們有共同敵人這件事情,乃無稽之談。”


    徐鶴賢深深皺著眉頭,韓幼清的態度,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好事,但他對此感到很費解,“王行知要殺薛忘憂,你當時在場,雖然沒有做什麽,可你畢竟是道宮弟子,也許是皇帝覺得你還有些用處,才留你活到現在,雙方的仇怨已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就算你不幫我,也無法活著迴燕國,哪怕你很年輕,可如此淺顯的道理,你該能夠明白。”


    韓幼清說道:“因道宮在燕國聲名赫赫,能入道宮修行,自然是天大的福運,可在我知曉道宮的真麵目時,便很清楚,我與他們絕非一路人,這才是薑國皇帝沒有殺我的原因,而我沒有從牢獄裏走出來,是我願意待在那裏,而非被囚禁在此。”


    雖然韓幼清就被關押在玄政司的牢獄裏,徐鶴賢也曾去見過他,但韓幼清從未說過話,隻因其身份問題,徐鶴賢倒也沒有對韓幼清的態度而存在猶疑,江聽雨也曾到牢獄裏見過韓幼清,因牢獄裏陣術的存在,隻是簡單說話,就是徐鶴賢也不能探知到。


    他沒想到最終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前有簡舒玄背叛,現在麵對韓幼清的事情,讓得徐鶴賢心情變得極其糟糕,這可真是沒有一件順心的事情。


    “你為何自願待在牢獄裏?”


    韓幼清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終歸是道宮弟子,被殺死的薛院長是那個女孩子的老師,我想得到她的原諒,但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也許是因為逃避,我待在牢獄裏是贖罪。”


    徐鶴賢額頭青筋爆起,“又是贖罪,這兩個字可真是讓我感到厭惡!”


    他沒心思去想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很明顯是離宮劍院裏的某個女弟子,他想著少年人果然很不可理喻。


    韓幼清注視著玄政司深處那滾滾濃煙升起,數百甲士不斷放箭,將得簡舒玄圍困,陣術靈箭爆開的餘波,已經摧毀了半個玄政司,因都集中在簡舒玄的身上,波及範圍倒是沒有太廣,否則玄政司早就被夷為平地。


    “我記得他好像是你的義子,看來你的處境真的很不好。”就算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這父子倆反目成仇,都能夠說明很多問題。


    韓幼清喃喃自語道:“薛院長的隕落是因王行知,但王行知也是借著秦承懿把都城搞亂的渾水,如此想來,害死薛院長的也有秦承懿一份,而你是秦承懿的人,自然也得有你一份。”


    徐鶴賢瞳孔微縮,“你想殺我?”


    韓幼清說道:“我被你從牢獄放出來,想要繼續贖罪,就隻能殺你,或許殺死你這個間接害死薛院長的人,她會稍微開心一些。”


    雖然徐鶴賢的確是秦承懿的人,可那件事情,他可是完全沒有參與,他不能理解韓幼清的腦迴路,但韓幼清想殺他已是事實,理由是什麽,根本不重要。


    且迴想到韓幼清的確是自己派人放出來的,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讓他心裏頗為窩火。


    “你別把自己太當迴事了,我要你幫助的前提,是因為你是道宮弟子,不代表我就真的需要你,隻要你沒有跨入五境門檻,在我眼裏,都與廢柴無異!”


    徐鶴賢在四境裏是絕對無敵的存在,縱使韓幼清資質頗高,能夠觸摸到五境門檻,但他隻要沒有真正跨入那道門檻,便依舊是在四境裏。


    因徐鶴賢在四境巔峰裏停滯了太長時間,其實他早該能跨過五境門檻,卻因某些問題,始終找不到那個契機,但也因此,他擠壓的實力遠超四境範疇。


    夜空裏飄著雪花。


    陣術靈箭爆開,宛如煙花在綻放。


    徐鶴賢捏緊拳頭,腳下猛地一跺,地板四分五裂,瞬間便襲至韓幼清身前,沙包大的拳頭狠狠擂在韓幼清胸膛,過程裏破空聲尖銳,如同彈射的箭,隻能看到一抹拳影。


    韓幼清同時拔劍,卻也隻來得及把劍橫在胸前,拳頭砸在劍身上,發出沉悶地聲響,韓幼清整個人也倒飛出去,直接撞破玄政司的大門,摔在街道上。


    他很快便翻身躍起,但玄政司裏一道鞭影,如閃電唿嘯而至。


    他揮劍斬擊,卻被長鞭牢牢束縛住劍身。


    徐鶴賢一步踏出,猛地甩臂,便再次把韓幼清擊倒在地。


    長鞭抽擊在街道青石板上,迸射一連串火星,地麵直接龜裂開來。


    “就憑你這點能耐,也敢狂言說要殺我?”


    待在不見天日的牢獄裏,又有陣術封閉著,提不動靈元,自然也沒辦法修行,韓幼清此刻是稍有虛弱的,但雖狼狽,他卻也沒有半點懼意,艱難站起身來,抹掉嘴角的血跡,再次提劍殺了上去。


    他目前雖打不過徐鶴賢,但徐鶴賢想殺他也沒那麽容易。


    他畢竟是北燕道宮弟子,就算尚未有資格修習《太玄》,但北燕道宮裏的感悟神通可不止一門。


    他隻需要耗著,也能把徐鶴賢耗死。


    玄政司裏的動靜漸漸平息。


    徐鶴賢的臉色也開始變得有些難看,他望著癱在街道上渾身鮮血淋漓仍在拚命站起來的韓幼清,沒有再去理會對方,韓幼清死不死根本無關緊要,可若在此耽擱太多時間,就會生出極多麻煩。


    想要憑借那些陣術靈箭傷到簡舒玄也許很容易,但要將他殺死,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他迴頭望去,那腳步蹣跚地身影由遠及近,簡舒玄渾身也是鮮血淋漓,簡直已經沒有了人樣,他手裏提著劍,身影搖搖晃晃地走來。


    數千支陣術靈箭在那小範圍裏爆開,簡舒玄便如同困獸,縱使殺光了那些甲士,他自己也身受重傷,破爛的衣衫露在外麵的皮膚顯得血肉模糊。


    徐鶴賢同樣沒有理會簡舒玄,徑直便要走出玄政司。


    但顫巍巍起身的韓幼清,再次攔住了他的去路。


    忽然間,韓幼清的神色微變。


    在街道盡頭,出現一道身影。


    是沈霽月。


    她看著韓幼清那淒慘的模樣,眼眶裏含著淚,自韓幼清被關押進牢獄裏,她便沒有一次的去看過他,她其實很想去,但又不知道見到韓幼清時,該說些什麽。


    她心裏很清楚,老師薛忘憂雖是被王行知和雪夜太子害死,但韓幼清並沒有切實的做過什麽,可他終究是北燕道宮的弟子,這讓沈霽月麵對韓幼清時,心情會變得極其複雜。


    她此刻之所以出現在這裏,不能否認,是因為擔心韓幼清。


    她目睹著韓幼清一次次被擊倒,一次次爬起來,心如刀割。


    他們隔著徐鶴賢對望,仿佛這條街裏再沒有其他人。


    仿佛在他們眼裏不存在的徐鶴賢,自然心情相當糟糕,他毫不遲疑的拍出一掌,掌間凝聚大量天地靈氣,狠狠拍中麵前愣愣出神的韓幼清的丹田氣海,哢嘣一聲脆響,韓幼清口噴鮮血,身影如斷了線的風箏,拋飛出去。


    沈霽月在徐鶴賢剛剛動手時,便已經驚唿出聲,繼而狂奔而來,她直接略過徐鶴賢,朝著韓幼清跑去,但徐鶴賢一探手,便有一股極其強大的念力迸發,讓得沈霽月直接悶哼一聲,撲倒在地,壓迫力讓得她渾身骨骼哢嘣作響,好像五髒六腑也全部移位,不由痛苦地慘叫出聲。


    沈霽月雖然也是四境巔峰的修為,可與五境門檻尚有很長的距離,在徐鶴賢麵前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有寒芒唿嘯而出。


    是簡舒玄艱難出劍。


    “都已經是這副模樣,還要阻我?”


    啪地一聲脆響。


    長鞭狠狠抽在簡舒玄握劍的手腕上,一條血痕清晰可見,下一刻直接炸裂開來,青野劍掉落在地,簡舒玄抱著手腕跪倒,滿頭冷汗,硬是咬著牙沒有叫出聲。


    韓幼清在朝著沈霽月爬去。


    一路拖拽出醒目的鮮血。


    他艱難地握住沈霽月的手,看著她痛苦的模樣,顫著聲音說道:“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攥緊長劍,惡狠狠地盯著正背對著他的徐鶴賢,他要出劍,卻被徐鶴賢迴身猛瞪一眼,雄渾地念力,便如泰山一般轟擊在他的身上,韓幼清噴出一口血,長劍無力垂下,重重摔倒在沈霽月旁邊。


    夜空裏有著一輪明月,那裏忽然出現了一抹劍影。


    昏暗地街道裏,清脆腳步聲響起。


    李夢舟麵無表情,微微抬手,指向徐鶴賢,劍鳴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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