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舟......”


    觀戰台上的譽王殿下的聲音中,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震驚,有默然,又有失望。


    如果唐天能夠重傷李夢舟,甚至意外的致其身死,是譽王最希望看到的。


    這樣他便不需要專門嫁禍不落山門,讓自己人出手殺死李夢舟了,他能夠完全置身事外。


    可李夢舟終究沒有讓他如願。


    李夢舟表現的越強,譽王要殺他的心便會越重。


    其實若非已經走到這一步,都城裏出現像李夢舟這樣的少年,譽王的第一反應必然是拉攏,可惜世間沒有如果,自李夢舟第一天踏入都城開始,二者便注定了水火不容。


    身邊的謀士內心掙紮了很久,終是歎息一聲道:“殿下,趁現在還有反悔的時間,先行罷手吧。您想要殺李夢舟那個少年並不急於一時,還需以大局為重。”


    譽王並不想收手,看著那叢林上空漸漸又聚起的霧氣,他想著謀士的勸告,有些不甘心的說道:“在都城裏殺人更難,尤其是要殺死離宮劍院的弟子,這次機會若不能把握住,便很難再找到合適的時間和地點殺死李夢舟了。”


    “你也看見這李夢舟的資質有多高,像這樣的人物若不能為己用,應當盡早鏟除。”


    謀士說道:“殿下的想法我明白,若要殺死李夢舟,屬下自當會想出更好的辦法,但今日這個場合出手,實屬不行啊。”


    譽王沉默了很久。


    像是泄氣一般的輕輕擺了擺手。


    謀士吐出口氣,糾結了很久的神色終是放緩了下來。


    ......


    寒風拂麵。


    遍地雪花開。


    離宮山門外,某處高坡。


    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目光凝聚,在這個位置他可以更通透的看見叢林裏發生的一切。


    “喂。”


    身後傳來清淡的唿喚聲。


    中年男人下意識迴頭,眸子裏的異色稍縱即逝,十分客氣的微微頷首,說道:“原來是劍院裏的三先生。”


    出現在此地的便是三師姐。


    或許這是她久居內院多年來第一次走出山門外。


    三師姐微微蹙眉,道:“你認識我?”


    中年男人笑道:“三先生雖未在世間行走,都城裏多有傳言,也未見真容,若說認識,自當是不認識的,但我卻也不會懷疑三先生的身份。”


    三師姐說道:“既是未曾見過三先生的臉,又何以確定我便是。”


    中年男人繼續笑言道:“這很重要麽?”


    三師姐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很重要。你認出的不是我,隻是覺得很大概率我會出現在這裏,因為在內院裏能夠出現在這裏的女子,隻有我一個。”


    中年男人沉思道:“我有些不太能明白三先生的意思,我為何能夠猜測出您會出現在這兒?我隻是在此觀戰這場問道而已。”


    三師姐輕輕擺動衣袖,淡淡的說道:“既然我出現在這裏,你便無需再找些理由,因為你很清楚,不管出現在這裏的是劍院的什麽人,對你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情。”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


    他抬頭很認真的看著三師姐,皺眉說道:“我很好奇,三先生多年來未曾走出過劍院一步,在我的猜測裏,您出現的可能性應該是排在後麵的。”


    三師姐輕聲說道:“因為寧浩然不在劍院。”


    中年男人恍然。


    他不知道想到什麽,麵色沉重一瞬,便又笑道:“劍院首席大先生正在天下間行走,感悟心境,常年接見外客的四先生又不在劍院,薛院長自當不會親自露麵,那麽能夠出現的便也隻有三先生了。”


    “但我同樣很好奇,三先生在這個時候走出山門,又會展露什麽樣的手段呢?”


    三師姐神色平靜,默默地看著對方,說道:“你企圖用雪霧遮蔽眾人視線,所行之事便見不得人。這裏是離宮劍院,又是和不落山的問道之際,便不允許出現意外。”


    既然事情已經擺在明麵上,中年男人便也不再有所顧忌,輕笑道:“您雖然是劍院裏的三先生,但終究還很年輕,我不認為你能夠殺得死我,而且我也不認為你敢殺我。”


    三師姐看著那片叢林,輕聲道:“又起霧了。”


    中年男人眉頭緊鎖。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


    三師姐那一雙清冷的眸子重新放在中年男人的身上,說道:“但現在這霧又起了。”


    中年男人莫名的感覺到有些背脊發麻,他冷冷的看著三師姐,說道:“同為無彰境界,你應該知道做出錯誤決定的後果。”


    三師姐說道:“這個錯誤的決定你們已經做下了,我說過,這裏是離宮劍院,劍院便有劍院的規矩,小四不在,這件事情本該他來做,但我也不介意幫他出手一次。”


    中年男人沉聲道:“我們同為無彰,我身經百戰,劍下亡魂無數!”


    三師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


    她三歲寫字,四歲習劍,五歲入境,十歲便是承意,她沒有想過要成為劍仙,卻想過要成為書仙,但在必要的時候,她手中的劍,便可破萬法。


    讀書人愛講道理,三師姐雖酷愛書物,卻並不喜歡講道理。


    因為她寫得字是道理,她的劍是道理,她本人便是最大的道理。


    修行者的世界本就是有理中透著無理,這恰好便是三師姐所展現的大道理。


    這位無彰境界的大修士死死地盯著三師姐那張清冷而又十分好看的臉,他不明白這名女子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無論她有著什麽樣的身份,又有著什麽樣強大的實力,在同境界內,經驗都是取勝的關鍵。


    或許中年男人會忌憚她離宮劍院三先生的身份,但不可否認的是,從來沒有人見過三先生的劍出鞘,於世間也沒有什麽值得稱讚的戰績。


    中年男人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想當然的認為,劍院裏的弟子果然都是極其驕傲的。


    這種驕傲不在於自己實力的高低。


    況且三先生絕對稱不上弱。


    但中年男人不能理解的是,三先生遇到無論什麽人都可以保持這份驕傲,但如今站在她麵前的自己,可是同樣在無彰境界的大修行者,這位三先生又憑什麽覺得可以殺死自己?


    “你可曾想清楚了?我雖敬你為劍院三先生,但卻不會畏懼與三先生一戰。”


    三師姐沉思片刻,覺得這番話有些問題,於是她說道:“你我之間不算一戰。”


    中年男人語塞了一下,沉聲說道:“三先生是說我沒有資格與你一戰?”


    三師姐說道:“我隻是要殺你。”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聲,道:“不愧是劍院裏的三先生,大先生聲名在外,四先生也在這都城裏家喻戶曉,我倒是想要看看最為藏拙的三先生又有何等高明手段。”


    三師姐默默的說道:“我沒有什麽高明的手段,論名氣不如大師兄,論打架經驗也不如小四,但我有我的道理,你聽與不聽,都不會影響結果。”


    中年男人無話可說。


    他權衡著自身可能與三先生存在的差距。


    劍院裏的三先生雖然名聲不響,但也並非默默無聞,反而知曉她的都不是什麽簡單人物,而世所傳聞,劍院三先生隻是無彰下境的修為,這在偌大的修行世界裏,當然算是極強的高手,卻也並沒有到不可戰勝的地步。


    年紀輕輕便修行到無彰境界的人雖然不是很多,但世間之大,無彰強者並非少數,而中年男人便是其中之一,且還隻是屬於無彰境界中最弱的那一類。


    雖是最弱,卻不代表便是整個無彰境界裏的最弱,最起碼他和劍院三先生都是無彰下境,而必定也是在無彰下境裏處於最強的範疇。


    他明確知曉,在同境界裏劍修一脈是占據很大優勢的,但也並非明麵上說的那般無敵,這隻是一種對於劍修的讚譽,自然會是存在一些水分的。


    所以在他想來,他不一定便打不過劍院三先生,在境界上不能相互壓製的情況下,作戰經驗便是最重要的了。


    相比於常年待在劍院裏不出世的三先生,中年男人有理由相信,他這位身經百戰,無數次刀山火海裏走出來的人,更能占據最高的優勢。


    搖頭一笑。


    他不再多言。


    哪怕在他原本的想法裏,不隻是認為劍院三先生不敢殺他,他自己也不敢跟劍院三先生動手。


    因為這裏場合不對。


    其次,他的身份不對。


    他是一個軍人,雖然並未在軍部裏紀錄在冊,算不上薑國正規的軍人,但他隸屬於譽王麾下。


    他是獨屬於譽王殿下的軍人。


    縱使這裏麵存在著許多問題,一旦真正動手,問題便會更多,但事已至此,中年男人沒有辦法和劍院三先生息事寧人。


    因為這位劍院的女先生並不講道理,且也毫無顧忌。


    若他再將這些顧忌存在心裏,便注定會麵臨一個敗字。


    最關鍵的是,他終究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且被劍院三先生抓了個正著,在道理上他是理虧的,如此便不能跟人講道理。


    這便是很令人糾結的事情。


    道理不能講,身份不能挑明,唯一解決的方式,便隻有一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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