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畫終於找到了李夢舟。


    雖然入了遠遊便能開闊視野,但隻是能看見,並不能精準得知某個人的所在位置,要找起來自然會花費一些時間。


    看到躺在街巷角落裏的那具屍體,江子畫的臉上尚且沒有什麽變化,但在注意到江聽雨的時候,他的神情立即便有些僵硬。


    甚至有一抹恐懼的色彩浮現在他的眸子裏,低著頭噤若寒蟬。


    李夢舟隻是奇怪的看了江子畫一眼,問道:“剩餘那兩名殺手如何了?”


    江子畫不太自然的說道:“因要救人,所以讓他們跑了。”


    李夢舟皺起眉頭。


    江聽雨麵色淡然的說道:“跑了也好,順便可以向他們的主子報個信。”


    皇帝陛下早已經打算對譽王出手,這或許正好是一個機會。


    江聽雨去了一趟皇宮,在裏麵待了數個時辰。


    都城裏隨後平靜了很多天。


    然後在某一天裏,便傳來了譽王殿下入京的消息。


    由皇帝陛下調令入京,所以譽王的身邊並沒有跟隨太多人,隻是十數名親信護送,在當天便入駐了譽王府邸,在夜裏,譽王被召喚入宮,直到淩晨方才返迴。


    都城裏許多權貴大多嗅到了一些風雨欲來的氣息。


    而李夢舟並沒有理會這些事情,他開始閉門不出待在朝泗巷裏,領悟《蠶滅卷》和修習《離劍經》第二式《照空流雲》。


    雖是對天地靈氣的掌控更加熟悉,在荒蕪的氣海之上行走,尋求再次突破的契機。奈何荒漠般的氣海裏始終無法得見綠洲,同時離宮劍院和不落山新入門弟子之間的比試也在萬眾矚目下正式開始了。


    ......


    那年大雪,薑國都城裏兩大修行山門展開問道大會,地點便選擇在離宮劍院的山門前。


    這對於都城某些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值得關注的事情,因為幾乎每一年都會發生,或離宮勝,或不落山勝,不會出現第三種情況,跟年後春季舉辦的蟠龍宴相比,更多努力的少年都會選擇無視。


    例如書院裏的關慕雲。


    他聽說了這件事情,但並沒有走出書院。


    依舊是那顆老槐樹下,依舊是那個男子。


    “少年人的爭強好勝總是再尋常不過的,但這問道的起源卻非是在少年人的身上。因為不落山的宗主路中葙跟離宮的薛院長向來不和,縱然都是入了五境的大能者,依舊逃不開恩怨二字。”


    北藏鋒雖然很少走出書院,但對於都城裏發生的事情,他似乎都很清楚,哪怕是很久遠的事情。


    關慕雲有些疑惑的說道:“不落山裏僅有一個謝春風,而離宮內院裏卻有四位先生,以此來看,離宮劍院應該是勝過不落山的,按照離宮劍院的行事作風,不落山年年下戰書無異於一種挑釁,何故相安無事?反而每年都會舉行這專屬於兩大山門的問道大會?”


    北藏鋒淡淡的說道:“謝春風比不過歐陽勝雪,也比不過那位三先生和寧浩然,但他確實勝過了四位先生以外的所有劍院弟子。


    所以出自不落山的戰書都是針對新入門的弟子,這些弟子是處於同一層麵的,是很公平的比試,相互之間的實戰除了以獲勝為目的外,也是一場很好的修行。離宮劍院沒有理由阻止,或許還巴不得這樣。”


    關慕雲有些恍然的說道:“曆年來,兩大山門有勝有負,勝是一種修行,負也是一種修行。不落山的宗主是因為對薛院長的某些怨念才不肯罷手,弟子在實戰中的修行倒反而是次要。而離宮劍院的弟子則是完全當做一場修行,這已然高下立判。”


    北藏鋒默默的說道:“或許薛院長的確是這個想法,但不代表那些外院新入門的弟子也會這麽想,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同時也很無聊。


    那些剛剛跨過修行門檻的少年,打起來綿軟無力,沒有什麽可觀性,唯一值得期待的或許便是那最終的勝者,若能有極好的表現,很容易打出名望,至少在更關注這問道大會的市井中,必然會成為人們的談資。”


    ......


    離宮山門前很是熱鬧,不少都城裏的百姓都早早的趕來圍觀。


    甚至還出現了不少侍衛裝扮的人。


    有著銀袍的一隊人,代表著朝堂上一個權力很大的機構,玄政司。


    玄政司涉及的方麵很多,都城裏尋常的案件由府衙辦理,一旦案件牽扯過大甚至波及皇親國戚乃至王公大族,都會轉交給玄政司。


    同時修行者殺害普通人的案件,也基本上都是玄政司全權處理,府衙無權過問,隻有上報的權利。


    所以玄政司在某些意義上掌控著修行者的生殺大權。


    徐鶴賢便是玄政司的司首,乃是入了無彰上境的大修士。


    他也出現在了離宮山門前。


    他是陪同亦或者監視譽王殿下而來,出於某些原因,剛剛趕到都城不久的譽王也露麵觀戰。


    譽王已經被禁足在都城。


    這是很多朝堂官員心照不宣的事情。


    在皇帝陛下尚未有旨意傳出的時候,譽王殿下可以在都城裏行走,隻要不出城便可,想要來觀看離宮和不落山舉行的問道大會,自然也不會有人去阻止。


    但出於職責所在,徐鶴賢親自陪同。


    相應的,陪同的人還有天樞院的青一。


    青一的身份或許對於很多人都是秘密,但也在少數人眼裏是公開透明的,譽王和徐鶴賢便也是其中之一。


    離宮山門前並沒有搭建什麽台子,因為這裏每一寸地方都是可以戰鬥的擂台,而出於對觀戰之人的考慮,自然也安排了相對安全不會被戰鬥波及的地方。


    譽王雖然不是親王,但也是王爺,地位崇高,有侍衛簡單搭建了高台。


    徐鶴賢和青一站在台下,一眾侍衛分散在左右,麵無表情。


    外圈便是那些圍觀的百姓,亦或是湊熱鬧的一些野修,乃至某些出身權貴的少爺千金。


    吵嚷的人群讓得這往年平靜的山門前多了些許人氣。


    徐鶴賢也有座位,隻是簡單的一張椅子,五詢的年紀並沒有讓他看起來多麽蒼老,畢竟是修行者,很是精神奕奕,皮膚緊致,看起來也隻是不過四十的樣子,正值壯年。


    最為醒目的便是他那一雙三角眼了,尤其是微微眯縫起來的時候,便給人一種背脊發麻的心悸感。


    他側目看著旁邊的青一,淡淡的說道:“青一統領乃是江司首手下最為得力之人,不知道是否曾聽說過都城裏最近發生的命案?”


    青一並沒有看他,冷漠的毫無感情的臉,看不出絲毫異樣,他微微欠身,平靜的說道:“命案是府令該管的事情,再大一些的案子便是玄政司的職責,我等沒有資格越權,也沒有心思去探知。”


    天樞院的位置在朝堂上很微妙,在明麵上天樞院是軍事機構,沒有人知道除此之外天樞院還有什麽樣的權利,但天樞院卻直接隸屬於皇帝陛下,這裏麵總會存在些問題,隻是沒有人敢把心裏的懷疑講出來。


    所以青一的迴答倒也很是規矩。


    但徐鶴賢卻不會這麽想。


    他低頭沉思片刻,笑道:“同為陛下做事,若都城裏出了什麽亂子,理應相互幫襯,沒有什麽越權之事,隻是最近遇到了很多起奇怪的案子,有人死掉,卻尋不到屍體,若是天樞院有什麽發現,還請一定告知。”


    青一點頭稱是,便不再多言。


    徐鶴賢默默的看著青一,冷笑了一聲。


    上座的譽王注視著下方的徐鶴賢和青一,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的麵相頗有些富態,所以給人的第一印象便很是可親,像是毫無城府的逍遙王爺。


    但在聽到徐鶴賢和青一的對話時,他的神情有了一些變化。


    不論是他派遣死士追殺青九的時候,還是後來事跡敗露又接連派出刺客試圖殺死李夢舟的時候,都受到了很多重的阻礙。


    前麵的事情還好理解,必然是出於皇帝陛下的授意,但是區區一個剛剛跨過修行門檻的小子,為什麽卻這麽難殺死?


    在江子畫麵前逃走的那兩名刺客當然是一五一十的把情況報告給了譽王殿下,但因為與另外一名刺客的走失,追殺李夢舟的過程,和半路出現的江聽雨,他們都是不清楚的,能夠告知的信息也有限。


    譽王大概能夠猜測出,或許李夢舟背後有人在保護,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天樞院。


    如今在聽到徐鶴賢那隱隱試探青一的話,譽王便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所謂那些奇怪的找不到屍體的命案,當然都是被譽王派遣出來的殺手,也包括當初被青九臨死前殺掉的那些人,這些人都被天樞院秘密的處理掉了。


    可縱然確定了這一點,譽王卻更加苦惱。


    如今他已被禁足在都城,又沒有做好謀逆的萬全準備,就算在這一刻兵臨城下,怕是連琅琊城門都攻不破,隻是因為目前他還活著,便不甘心就此服輸,他想著或許應該尋求某些人的幫助。


    被江聽雨稱之為裝作沒有城府,實則本身就不存在城府的譽王殿下,也算是實至名歸。


    他的確有一些聰明的地方,但考慮大事上總會有些欠缺,否則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關鍵在於他並沒有醒悟,仍在打算著垂死掙紮。


    譽王殿下臉上的神色變化,他自以為沒有露出破綻,但下座的徐鶴賢和青一卻都是看到了。


    但徐鶴賢和青一心裏的想法卻不一樣。


    青一是什麽都沒有想,因為這些事情本來就不是他該管的,他隻需要聽命行事便可。


    而徐鶴賢則是對譽王殿下頗有些鄙夷。


    他覺得如果這樣的人都能夠造反成功,怕是薑國早就滅亡了。


    愚蠢的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聰明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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