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為有著極大的信心,他才會上得劍台,目的不就是為了重挫李夢舟,把他趕出離宮嘛,如今一切有條不紊,怎能突然感受到懼意?


    辛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廣場上的周洛。


    他暗自咬牙,劍鋒微偏,斬碎那些冰珠的同時,大量的天地靈氣也開始朝著他身上匯聚,僅差臨門一腳便能入遠遊的辛明,針對天地靈氣的掌控,並非是李夢舟能夠相比的。


    在劍招上占據不到優勢,他隻能另尋門路。


    在李夢舟最不擅長的地方將之擊潰。


    感受到天地靈氣的壓迫,李夢舟的麵色很平靜。


    他沒有把握抵抗天地靈氣。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非人力而為之,也沒必要拚上性命,因為那最終的結果很大都會極慘淡的收場。


    李夢舟堅信一點,在戰鬥的過程中,腦子才是最重要的。


    隻需要找到對手哪怕些微的一點破綻,也能立見分曉。


    高手過招,本來就在一念之間,雖然他和辛明都不算什麽高手,那麽破綻自然也會更多,李夢舟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找到了破綻。


    李夢舟單手持劍,麵無表情,手中烏青色的劍向前,不斷刺出。


    鏗鏘聲此起彼伏。


    來自於辛明天地靈氣的壓製,令得他的身子都在微微的發抖,卻反而讓他握劍的手越發的緊。


    辛明忍不住麵露喜色。


    雖然李夢舟的攻勢仍舊緊密,但更能顯現出其已經如強弩之末,不過是在硬撐罷了。


    觀戰的很多人都能發現這樣的問題。


    想法也大多跟辛明類似。


    周洛的神情也放鬆了一些,他覺得自己或許太過高看李夢舟了,不論李夢舟這個人有多高的資質,有多強的悟性,終究有看不見氣海這道鐵牆擋著,辛明要打贏他,無非是耗費一些時間罷了。


    “果然還是不行。”


    沈霽月搖了搖頭。


    她也算是跟李夢舟走得很近的人,多少要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她深刻的知曉李夢舟絕不是一個尋常人,但也很難贏得這場比試。


    何崢嶸雙手抱胸,模樣淡然的看著劍台上。


    他完全沒有去想李夢舟會敗。


    因為李夢舟曾經打敗過他,雖然那個時候他尚未入遠遊,李夢舟也未入天照。


    但這就是他可以堅定李夢舟不會輸的原因。


    他認為辛明隻是一個廢柴,至少與他而言,那麽李夢舟就絕對不可能敗給一個廢柴,那意味著自己也敗給了廢柴,這是何崢嶸不能允許的事情。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另一座樓閣裏的寧浩然,想著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與四師兄打一場。


    ......


    從辛明站上劍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想到自己會輸。


    他唯一想的便是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徹底擊潰李夢舟的道心,將他趕出離宮。


    他如此想著,也這般做著。


    然後他認為的關鍵時刻便到了。


    他仿佛看到了李夢舟落寞離開離宮的身影。


    嘴角忍不住的上揚。


    也就在他以為勝敗在此一舉,成功的大門已經在他麵前緩緩打開之際,一抹烏青色的劍尖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辛明的瞳孔猛然收縮,然後放大,再放大。


    當啷!


    長劍掉在地上。


    那是辛明因感受到寒意逼人的殺氣而握不住手中的劍。


    那原本浮現在嘴角的狂喜,融合了不可置信和驚恐。


    多種表情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形成了一個很怪異的表情,很滑稽。


    李夢舟單手持著劍,微微喘著氣,目光平靜地望著辛明。


    那眼神像是在俯視著渺小。


    讓辛明很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輸?


    明明已經勝券在握,這一幕不可能發生才對。


    李夢舟平淡的說道:“是因為你鑽了牛角尖,太過在意我不能看見氣海的問題,況且在戰鬥中分心也是大忌,若這是一場生死戰,此時你已經死了。”


    辛明怔怔的看著李夢舟,沒有說話,身子卻抑製不住的在發抖。


    劍台上很安靜。


    廣場和樓閣裏同樣很寂靜。


    震驚和茫然的視線占據大多數。


    望著劍台上那舉著劍的少年,他對麵那瑟瑟發抖的辛明,這一幕很是不可思議。


    不少人都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李夢舟曾經打敗過鄭潛,不論過程怎麽樣,這是事實,且那鄭潛還入了遠遊境界,如今又當著所有外院弟子的麵,打敗了辛明。


    一次或許是巧合,但這種事情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他們驀然醒覺到李夢舟是如何進入離宮的。


    新入門的弟子或許聯想不到,但在劍院裏修行多年的那些人,更能深刻明白被院長特例錄取的人,必然會有非凡之處。


    他們沒有資格去質疑這件事情,因為他們質疑的不是李夢舟,而是院長。


    他們當然不敢質疑院長。


    李夢舟憑著實力打敗了辛明,也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巴。


    沒有再理會那麵容僵硬的辛明,李夢舟收起了劍,躍下劍台,徑直朝著藏書閣的方向走去。


    廣場上的弟子下意識的讓開了道路,然後望著李夢舟的背影,神色複雜。


    此刻沒有人去關注辛明,也不在意他心裏的想法。


    隨著所有人漸漸散去,辛明在劍台上寂寥的身影便更顯可憐。


    周洛微微歎了口氣,躍上劍台,看著神情落寞的辛明,輕聲說道:“這不怪你,就連我也小覷了他。”


    辛明抬頭,赤紅的眼睛看著周洛,低聲說道:“我不甘心。”


    周洛拍了拍他的肩膀,迴頭看著李夢舟漸漸快要看不到的背影,說道:“也許他本就該在離宮裏。”


    ......


    綿綿細雪很快便覆蓋了整個離宮山門,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踏著青石板路,李夢舟望著眼前的雪景,眼眸裏的色彩過於平靜。


    此刻的他很不開心。


    為了多出的事端不開心,為了那看不見氣海的事情不開心,也為了南笙對他的情愫感到很無奈。


    好嘛,對於這一點,李夢舟是真的沒有絲毫懷疑的,因為這就是他認定的。


    他從來不會去懷疑自己已經認定的事情。


    但他更多想的不是今天的事情。


    而是張崇已經死了很多天,但都城裏風平浪靜,這或許可以歸功於青一善後之事做得很好,但也能看出一些別的問題。


    像潞王秦承懿那樣位高權重的人,就算是為了麵子,也不可能對於手下人死掉而不聞不顧。


    李夢舟想不通這一點。


    他本已經能夠接受要提前與秦承懿碰麵的事情。


    他甚至每天晚上在睡夢中都在思考著應對方案。


    結果他所擔憂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他又哪裏知道,秦承懿坐在這個位置上,需要關注的東西太多,需要忌憚的東西也很多,他府中養著太多修行者,刻意討好的人不勝凡舉,他又怎麽能把多餘的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


    甚至他手下都有什麽人,也不是每一個都能清清楚楚。


    張崇借著秦承懿的權勢行事張狂,在都城裏輕易沒有人敢招惹,但關鍵問題是,若有人在秦承懿麵前提及張崇這個名字,恐怕秦承懿也要好好想一想,甚至都不一定能夠想得起來。


    對於一個完全想不起來的小人物,秦承懿無動於衷,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並不能清楚這一點的李夢舟,便很是憂愁。


    他收迴視線,穿過很多長廊,終於來到了外院的藏書閣。


    他幾乎每天下了早課便會在這裏待上幾個時辰,在傍晚時分才迴到朝泗巷。


    可是外院的藏書閣不比內院的藏書樓,李夢舟很難找到解決看不見氣海問題的方法。


    但他仍舊不知疲倦的一日如一日。


    至少他能夠在《氣海初探》這本書上更加了解丹田氣海,也能在《天地靈氣感應篇》裏更加熟悉如何正確觀想天地間靈氣的運轉軌跡。


    李夢舟盤膝坐在藏書閣裏,不知不覺便過去了很長時間。


    翻閱著《氣海初探》和《天地靈氣感應篇》兩本書籍,按照書中所描述來修煉,在某一個時刻,忽然間,一絲冰冰涼涼的氣息鑽入他的體內。


    這種感覺很突兀。


    李夢舟不由心髒怦怦直跳。


    渾身氣血的運行在冰涼氣息的作用下,竟加快了不少,那是一種很舒適的感覺,讓得李夢舟忍不住輕吟出聲。


    他憶起在《氣海初探》這本書籍裏麵似乎描述過這樣一種感覺,那是氣海之門大開,即將入遠遊的征兆。


    可是他連氣海都看不見,本該順理成章的事情便出現了問題。


    他的氣海之門依舊緊緊關閉著。


    已經處於臨門一腳便可跨入遠遊的境界,卻因看不見氣海而無法打開大門,導致破境的感覺被擱置。


    這是很壓抑又極其難受的事情。


    就仿佛好不容易打開了一道門,卻發現門內有著一堵牆,剩下的便是無盡的絕望。


    ......


    傍晚的離宮山門裏很安靜,內院裏坐落於湖泊之上的竹屋迎來了一絲熱鬧。


    江子畫滔滔不絕的講述著劍台上發生的事情。


    寧浩然靜靜地站在一旁微笑不語。


    薛忘憂默默飲酒,吃著花生米,在江子畫的聲音終於消失之際,他兩指夾著一顆花生米,輕彈而出,正中江子畫的額頭。


    “每次聽你說話,總是這般聒噪。”


    江子畫很是委屈的捂著額頭,不敢痛叫出聲。


    寧浩然上前行禮,說道:“李夢舟能夠在極短的時間裏領悟《融雪》,並且打敗辛明,已經足夠證明他的資質,如今劍院裏關於李夢舟的質疑聲,的確少了很多。”


    薛忘憂冷笑道:“在不被大多數人認同的事情,乃至羨慕嫉妒的事情,都會發出質疑。但這不應該出現在劍修的身上,外院裏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想來便很是可笑。劍院又怎麽能夠指望這些人。”


    江子畫唯唯諾諾不敢出聲。


    寧浩然蹙起眉頭,說道:“年後那場蟠龍宴將會匯聚薑國各山門新一代的優秀弟子,如今我劍院裏除了江師弟和葉師弟外,再找不出第三個人選。


    短短數月時間,沈霽月與何崢嶸他們也不知道能夠成長到何等地步,但也可作為候選,我隻是不知道該將李夢舟放在何處?”


    薛忘憂擺了擺手,說道:“這種事情不必在意,反正還有不落山墊著,不落山的弟子雖然多出我劍院數倍,但真正的天才寥寥無幾,想必路中葙那家夥更加頭疼。”


    想到不落山,寧浩然眉頭皺得更深,說道:“往年裏,不落山在秋季便會展開兩門大比,今年一直不曾有什麽動靜,也不知道是放棄了,還是另有陰謀。”


    江子畫很是鄙夷的說道:“不落山裏除了那個謝春風外,哪有什麽值得稱讚的人物,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年年都到我們山門前挑釁,卻又專找新入門弟子的麻煩,還不是怕了大師兄、三師姐和四師兄,虧得還是都城數得上的修行山門,實在不要臉的很。”


    寧浩然笑著搖搖頭,說道:“不落山一直想壓我們劍院一頭,自然不遺餘力,但我劍院又豈是隨隨便便就能被壓製的,他們終究也隻是想想罷了。


    謝春風那個人的確有些資質,但在修行上不如大師兄,在氣度上不如三師姐,更是我的手下敗將。今年若他敢露麵,我必然要削他一指,以示懲戒。”


    江子畫很是崇拜的看著寧浩然,豎起大拇指,說道:“四師兄威武!”


    薛忘憂默默地看著兩人,輕咳了一聲,說道:“那謝春風雖是不及你們,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而且被路中葙親自教導,總也不至於太差,如今他藏盡鋒芒,多年不曾露麵,想必是打算著一鳴驚人。到那時,你再將他打敗,才最痛快。”


    寧浩然微笑道:“謹遵師意。”


    江子畫默默擦了擦頭上冷汗,想著老師若是玩弄一個人,那個人就真的要倒大黴。


    “小四。”


    “老師。”


    薛忘憂看著寧浩然,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入四境也有些年頭,至今再未有寸進,因你身上的問題,我也沒打算過早讓你在天下行走,但我預感到,這個天下很快就要亂了,你大師兄需要一個幫手,我劍院也需要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強者,所以,我想讓你去做一件事情,暫時離開都城。”


    寧浩然怔了一下,微微欠身,說道:“但憑老師吩咐。”


    “你明日一早便出發,去一趟西晉劍閣,討得一份劍仙真意。”


    寧浩然的瞳孔驟縮,不敢置信的說道:“我劍院雖與劍閣同屬一脈,但劍仙真意這般聖意如何能隨便討得?不是說劍閣裏出了一位天生劍心麽,那位劍仙前輩的真意必然會留給那名弟子,哪能給外人?”


    薛忘憂沉聲說道:“劍仙真意蘊含著屬於那位劍仙的劍意,你隻是去討一份,並非是全部都要,至於對方肯不肯給,就不管我的事了,這是為師交給你的任務。”


    寧浩然臉黑了幾分,遇到這般一個不負責任的老師,他有些欲哭無淚。


    劍仙真意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給的,若能領悟到劍仙真意,破入五境都是很輕鬆的事情,但必須得到那道劍意的認可,否則強行吸收很容易導致反噬,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寧浩然想著討來這劍仙真意要給誰用呢?最適合的人選應該便是大師兄了,可是聽聞那位劍仙的劍意極為霸道,與大師兄溫和的性格不符,若強行吸收那道劍意,很容易出問題。


    看了一眼默默飲酒的老師,寧浩然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


    他沒有再問什麽,隻是揖手欠身,語氣堅定的說道:“弟子必定討來劍仙真意,若做不到,便賴在劍閣不走。”


    薛忘憂欣慰的點點頭,道:“孺子可教也。”


    ......


    走出藏書閣朝著山下而去的李夢舟,背影稍顯寂寥。


    他不明白修行這件事情,為什麽對於自己這麽難。


    曆盡艱辛來到都城,盼望著能夠成為修行者,好不容易考入離宮接觸修行之道,卻無法看見氣海,仿佛擺在麵前的是一道道銅牆鐵壁,腳下的路更是充滿了鋼釘,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更像是有一張無形的網在拚命阻撓著他前進的腳步。


    這種無處下腳,還要被人拖拽著的感覺,已然讓他精疲力盡。


    “李夢舟!”


    這個時候,他隱隱聽到有人在喊他。


    江子畫在朦朧的黃昏下朝著他一路跑來。


    望著眼前的李夢舟,江子畫先是喘了幾口氣,才說道:“你果然還沒有離開。”


    李夢舟疑惑的看著他,說道:“有什麽事?”


    “老師找你。”


    李夢舟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和江子畫一起朝著內院走去。


    路上,江子畫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說道:“我今天看了你在劍台上的表現,果然不愧是我師弟,也不虧師兄我對你的一番教導,希望你不要驕傲,再接再力啊。”


    李夢舟想著一些事情,聽著江子畫滔滔不絕,有一茬沒一茬的搭著話。


    眼看來到內院,他好奇的問道:“老師找我什麽事?”


    江子畫說道:“應該是關於你看不見氣海的事情吧,老師似乎想到了辦法。”


    李夢舟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甩掉江子畫,很快便跑了個沒影。


    “你急什麽,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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