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樓。


    雖然是剛剛起了不長時間的勾欄,但是生意卻是極好,盡管這一段時間暴雨一直是連綿不絕,但是鳳鳴樓裏來往的客人依然是摩肩接踵,人聲鼎沸。


    鳳鳴樓坐落位置其實不好,位於城區以南,周圍的豪華建築並不多,除了道路還算便利一些,在地理位置之上,其實是沒法與別的勾欄相提並論的,鳳鳴樓也不是個新的建築,前身也是一個勾欄,是一個外地商人開的,砸了五千兩銀子進去,當時確實是起了不小的水花,但是確實如羅榮海所料,也就賠本賺吆喝地支撐了三個月,然後便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鳳鳴樓的幕後老板倒是出手闊綽,直接出了四千兩將鳳鳴樓接了過來,原本這件事兒在羅雲城倒是起了不小的波瀾,不過大多數商人都是等著看著幕後東家笑話的。


    如今鳳鳴樓開了已經小半月了,生意倒是極為紅火,不過這說明不了什麽,每個勾欄在剛剛開起來的時候,都是賠本賺吆喝的,過了決定生死的三個月,若是鳳鳴樓的生意依舊是這麽紅火,那它才算是有資格和羅雲城的勾欄平起平坐。


    鳳鳴樓一共分四層,賓客身份地位也是從一樓到四樓逐級提高,一樓大廳裏都是一些尋常的賓客,二三樓身份地位逐步提高,第四層樓,房間最少,高度最高,這裏坐著的也都是一些身份地位不可對外人說道的大人物。


    四樓的春堂廳,在鳳鳴樓裏是最奢華,裝潢也是最高檔的,原本不輕易打開,此時卻有十八名年輕貌美的婢子穿梭在春堂廳的各個角落裏,姿態嚴謹而恭敬的伺候著。


    在春堂廳中央唯一的八仙桌上,此時正端坐著四個人,為首的自然是高冠博帶的易章,與他相對而坐的也是作了一副文人士子打扮的謝靈。


    在易章身旁陪坐的,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卻偏偏做書生打扮的劉懷玉;而在謝靈旁邊陪坐的,則是他的長子謝玄。


    一名身著青衣薄紗的丫鬟送上來一碟精致的菜肴,微笑點頭致意之後,便含笑姍姍退下。


    易章身體前傾,左手挽住右手的衣袖,右手直接抬手打開碗碟上麵的銀蓋,露出了裏麵熱氣騰騰的一碟金黃色的美味珍饈。


    謝玄好奇開口問道:“易太守,這……是何物,謝某活了這麽久,倒是沒見過這種精致的吃食。”


    “賽螃蟹。”易章將手裏的銀色碟蓋遞到身邊伺候著的婢子手裏,微笑著迴答道。


    長子謝玄眼裏微微露出些許失望之色,賽螃蟹他早就聽說過,不過卻一直沒吃過。


    倒不是因為賽螃蟹這道菜肴太珍貴謝玄沒吃過,而實在是因為這道菜肴太普及了。


    所謂的賽螃蟹,其實不過就是那些吃不起螃蟹的人,拿炒好的嫩雞蛋當做蟹黃,騙騙無知小兒罷了。


    謝玄是何等身份的人,豈能自降身份,去吃這些東西?


    易章將謝玄的表情盡收眼底,嗬嗬笑著說道:“謝賢侄,可不要小瞧這賽螃蟹,此賽螃蟹,可不是彼賽螃蟹。”


    謝玄微微一怔,而後拱手道:“小生見識淺薄,還望易伯伯不吝賜教啊。”


    易章微微頷首,拿起公筷向在場的三位親自布了菜,坐下之後才微笑著說道:“謝賢侄你有沒有聽說過桃花城裏有個八仙樓,雖說在桃花城不出名,但是在周圍臨近城市裏,還是挺出名的,這一個賽螃蟹,就是從桃花城八仙樓請來的師傅做出來的。”


    謝靈看著自己麵前碟子上的菜肴,一時之間有些匪夷所思,這碟子裏麵裝著的不是嫩雞蛋,而是一隻完完整整的螃蟹。


    這明明是一隻螃蟹,為何又要稱唿它為賽螃蟹?


    易章笑著探了探手:“來,咬一口嚐一嚐。”


    “就這麽咬?”


    “就這麽咬。”


    謝玄將信將疑地以筷子夾起那隻螃蟹,一入手便感覺有些不對,這隻螃蟹殼實在是太軟了一些,難不成是不新鮮的?


    不過一入口之時,滿嘴的香酥裏嫩,直接征服了謝玄的味蕾。


    易章適時開口介紹道:“這所謂的賽螃蟹,其實就是先以嫻熟的手法將螃蟹的所有嫩肉和蟹黃全部剔除出來,然後以雞蛋、麵粉加上秘製的醬料,做成螃蟹的殼子,將蟹肉和蟹黃一五一十地擺放在裏麵,然後加上薑片料酒等作料蒸熟,做好之後,看起來是和正宗的螃蟹無疑,但是吃起來之時,卻根本不用剝螃蟹殼,可以直接吃下去,螃蟹殼外麵香酥,蟹肉細嫩爽滑,搭配在一起入口,足以征服大多數老鬄的胃口。”


    謝玄確實是個老鬄,而且是個被賽螃蟹征服的老鬄,此時他已經顧不著說話了,伸手拿起第二個螃蟹吭哧咬了一大口之後,含糊不清地說道:“易伯伯……你真是會吃啊,這個東西,看起來其貌不揚,吃起來,卻真是滿口的美味啊,感覺嘴巴裏的每一處,都別被這玩意兒填滿了。”


    謝靈也是個老鬄,平常喜歡吃些新鮮的事物,但是今日麵對這新穎的賽螃蟹的時候,卻是一筷子沒動,他抬起頭來看了自己的老上司一眼,緩緩問道:“易太守,把今天的這道賽螃蟹作為壓軸菜,應該有更深的一層意思在這裏麵吧?”


    “哪裏有這麽多的事情,我看是老謝你這些日子處理事情處理得有些魔怔了啊,咱倆就是帶著小輩一起吃個便飯而已,哪裏有這麽多的事情。”易章笑著擺擺手,而後神態卻又慢慢冷靜下來,然後緩緩問道:“不過老謝,關於這個賽螃蟹,倒是有個有趣的典故,老謝你想不想聽聽?”


    正事兒終於來了。


    謝靈心中一凜,不自覺地坐直了軀體,臉上還是微笑著說道:“易大人您請說,屬下洗耳恭聽。”


    “這一道特別的賽螃蟹,隻有咱東陵道八仙樓的師傅能做出來,當年在大乾還未立國的時候,東陵道這邊的兵力在之前的征戰之中十損七八,東越當時還沒有被顧將軍所率領的西涼軍打趴過,東越人在咱們東陵道這邊是趾高氣揚,但是要說這一道特別的賽螃蟹真正出名,還是源於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趣事。”


    “桃花城的八仙樓已經開了四十多年了,也是個老店了,當時東越的一個王爺來咱們東陵道說是賞桃花,然後就被人引著去了八仙樓,吃到這賽螃蟹的時候,那是讚不絕口啊,畢竟那些東越蠻子也沒見過多大的世麵,這麽一個新鮮的事物當然能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


    “然後三四年之後,顧將軍帶著西涼軍千裏迢迢地殺了過來,將東越的脊梁直接打碎了,而後那東越便再也不敢跟咱們東陵叫囂,兩年前,那個王爺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便又故地重遊,重新來到了這桃花城八仙樓裏,還又點了一道賽螃蟹,但是那廚子送上來的賽螃蟹,卻是一道真正的螃蟹,那王爺咬了一口,勃然大怒,問現在的螃蟹怎麽成這樣了,那廚子說了句什麽你們知道嗎?”


    易章撫須而笑,嗬嗬笑道:“那個廚子說,二十年過去了,今非昔比了,這螃蟹殼……也硬起來嘍!”


    易章說完之後,八仙桌上的四人全部開懷大笑起來,不過這個笑容卻是各懷心思。


    螃蟹殼硬起來了。


    這個說法……很有意思啊。


    謝靈站起身來,拿起酒壺替易章滿上一杯淺綠色的竹葉青,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但是端起酒杯來之後,也僅僅是抿了一口酒,吃了半隻賽螃蟹罷了。


    易章拿起雪白的毛巾擦了擦手,扭頭看了看窗外已經黑下來的天空,半空之中依舊飄著細細密密的雨絲,路上偶爾有幾個穿著蓑衣的窮苦腳行百姓急匆匆的迴家。


    “這雨連著下了十多天了,這老百姓日子不好過啊。”易章搖搖頭微微歎了口氣,挑了一筷子價值不亞於白銀的青菜送到嘴裏,慢慢咀嚼著同時說道,“雖然咱在這裏用的是美味珍饈,但是羅雲城裏的三十多萬老百姓,日子不好過啊,你看那些腳行的窮苦百姓,就算下著大雨,還得每天出去找活幹,最令人扼腕得是,就算他們肯每天出去任勞任怨找活幹,這大雨一下,羅雲城的貨物吞吐量,就少了三分之一啊,以往我看街上這些人的時候,他們隔三差五地或許會帶一隻鮮魚,或許會帶半隻燒雞迴家,但是現在,這些人迴家的時候全都是空空如也啊。”


    謝靈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大人說的是啊,現在這大雨一下,老百姓也就遭殃了,這城裏的老百姓們,生活日子苦了一些,但是好歹還有一口苦飯吃,但是城外那些村莊裏來的老百姓,才是真艱難啊,這雨已經下得太大了,若是再下下去的話,恐怕今年的糧食……就都要完了。”


    “糧食就是老百姓的根啊,要是這糧食出了根本性質的問題,那些老百姓的日子就沒有活路了,而老百姓要是沒有活路,那勢必會鋌而走險,衣食足而知榮辱啊。當老百姓連最後一條活路都被老天爺掐斷了的時候,他們也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就這麽等死啊。”


    “大人的意思是……”


    “是該發動城內的鄉紳大戶做些事情了。”易章悠然歎了一聲,慢悠悠地拋出了一句足以推動整個羅雲城變動的話語。


    謝靈目光微動,立即躬身應道:“這件事兒……大人交給屬下去做便是了,相信屬下,一定不會讓大人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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