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章深深唿吸一口氣,靠迴椅背之上,微微揚了揚頭。


    老管家帶著所有丫鬟全部退了出去,將房間留給了易章劉懷玉二人。


    劉懷玉此時也放鬆下來,他兩隻手指拈起一小塊精致雪白的糕點扔到嘴裏,一邊咀嚼著一邊含糊不清道:“自從姐夫你吩咐了之後,我直接瞞著所有人,從清水縣的府衙裏抽了二十多人,以換防巡檢的名義將他們調到了羅雲城裏來,清水縣姐夫你是知道的,這是我老家的地盤,我和我姐從小生在清水縣長在清水縣,那兒對於我們劉家來說就是一塊鐵板,這二十多個人,也大多都是我劉家的子弟,不說能力,單單說忠心這一塊,就沒有什麽能比得了的。”


    易章不耐煩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皺眉說道:“說重點。”


    “好,那二十人被我調來之後,一直是隱姓埋名地埋伏在謝府周圍,分成四班,日夜不停地盯著謝府前後門,最終……在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情。”劉懷玉身體微微前傾,他拍了拍手,將手掌裏的糕點粉末撲打掉,目光炯炯。


    易章終於坐直了身軀,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劉懷玉。


    盡管此時房間之內沒有旁人,但是劉懷玉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昨天子時,暴雨下得正烈的時候,原本謝府裏麵都已經熄燈了,但是黑燈瞎火的時候,卻突然傳出來一陣隱隱約約喊殺和抓賊的聲音,然後裏麵便是一陣劈裏啪啦的沉悶聲響,我手下那守在後門的五個兄弟立即朝著後門圍攏過去,最後後門被人從裏麵以暴力破開,然後一個血葫蘆衝了出來,我那五個小兄弟立即帶著那人便跑,但是謝府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


    “我說懷玉,你這個囉囉嗦嗦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說重點,說重點!”易章笑罵了兩句,然後拍了拍桌子,雖然嘴上是玩笑著,但是他眉宇間的焦急神態,卻是掩飾不住的。


    劉懷玉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能了解易章現在的焦急狀態,所以直接開口說道:“我那五個兄弟死了三個,最後那個也是重傷,但幸虧下著暴雨,他甩掉了那些家丁,將那個血葫蘆帶到了青雲崗的那個小山村裏,現在已經請村裏的郎中給治得差不多了。”


    易章微微皺了皺眉:“青雲崗是咱們的最後據點之一,你竟然敢直接把那個血葫蘆帶到那裏去,看來這個人的身份……很重要啊。”


    劉懷玉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臨昏迷前,隱隱約約說了一句謝家在找玉璽。”


    “玉璽?!”易章一雙老眼瞪得溜圓,而後倒吸一口涼氣,“這謝家真是好大的氣魄,好大的手段,竟然敢拿玉璽做手段!”


    易章老老實實搖搖頭:“我不懂姐夫的意思。”


    “天下玉璽,大乾基本都收集全了,就剩下三個玉璽一直流落在外,這三塊玉璽,一直是皇宮裏那位的心病啊。”易章嗬嗬笑了笑,此時臉上再也沒有煉丹畫符時的雲淡風輕,全是政治家的老謀深算,“謝家收起了一塊玉璽,那這事兒如果做成了,就是保命符,萬一謝家在東陵不得好了,轉頭把這玉璽一獻,不僅能為他謝家再謀一條出路,還能再給他謝家找一條出路。”


    劉懷玉有些傻眼:“這麽說來……這個人我救錯了,不僅沒有任何用,還暴露了咱一條最後出路!”


    “錯了,大錯特錯,懷玉啊,這個人……你救得非常好,這是一個最關鍵的點!”易章有些開懷大笑的意思,極其欣慰地靠在椅背上,“若是這個玉璽落到了他謝家的手裏,那自然是他謝家說什麽就是什麽,但是這個玉璽偏偏在他謝家尋找的途中出問題了,嗬嗬,那就可由得咱們做文章了。”


    劉懷玉也跟著易章哈哈大笑。


    雖然他不懂,但是他一向是對於自己的姐夫無比的信服,哪怕這些年易章一直沉迷於煉丹畫符的黃老之學,哪怕易章身邊的人大部分都對這個“甩手太守”積攢了滿滿的失望,但是劉懷玉依舊對自己姐夫抱著近乎於盲目的崇拜和信任。


    不論看到了什麽,不論身邊的人說什麽,劉懷玉都固執的認為,自己的姐夫一直在磨刀。


    哪怕磨了十幾年了,但是他依然在磨刀。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


    如今易章終於肯準備揮刀了,劉懷玉將是第一個為自己姐夫扛旗的人。


    易章挺直上身,坐在自己位子之上,沉默半響之後,終於緩緩說道:“他謝家在羅雲城裏作威作福十幾年啊,這些日子有越來越猖獗的意思,但是可惜他們犯得卻全都是小錯,從來沒出現過什麽大問題,如果貿然出手,最多也就是讓謝家稍微疼一下,連傷筋動骨都談不上,反而會直接讓謝家起了警惕,這也是十八年來我一直沒有動手的原因。”


    劉懷玉發自內心地心悅誠服,微微點頭道:“姐夫高瞻遠矚,所思所想,遠遠不是我能明白的,姐夫你說要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永遠是你的扛旗先鋒。”


    易章笑著擺了擺手,透過窗戶的雙眼此時精光閃閃:“我容忍了謝家這麽多年,他們在羅雲城這一畝三分地上,這些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現在也差不多到了他們還賬的時候了。”


    劉懷玉興奮地搓了搓手,眼睛裏麵精光閃閃:“姐夫,我已經和羅雲城巡防營的左右路管帶打好招唿了,不論你想做什麽,放手去做便是,巡防營兩千甲士,再加上周圍臨縣的八百衙役快馬,現在都在整裝待發。隻要姐夫你點點頭,這些人便順著你的手指衝鋒了。”


    “懷玉,記得,官場之上,不到最後萬不得已的時刻,千萬不要動用武力,哪怕是到了最後萬不得已的時刻,也盡量不要動用武力,萬一用強了,不論你的結局是勝還是敗,你都破壞了官場之上的遊戲規則,那時候,就連你身邊下麵的人,都跟你不會再是一條心了。”易章靠在椅背之上搖頭晃腦,神態悠然自得,“很多不明白真相的人,喝了兩杯馬尿之後,就開始大放厥詞,說什麽官官相護,說什麽官場黑暗、肮髒,但這都是扯淡,政治是解決人世間所有問題的最高藝術,政治家……是這個世界上最能隱忍,也是最聰明的人,我們要做的,是解決問題,千萬不要本末倒置,變成了製造問題。”


    “一根針的權柄都不在手的人,最喜歡談論政治,雖然這種政治是最不可靠的。”劉懷玉難得地說了一句有些意思的話語,讓易章對其有些刮目相看。


    “姐夫,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您,你這些年一直在低調處事,為何此時卻突然準備對謝家動手了?而且您一開口就讓我直接派人去盯著謝家,好像……您是知道謝家一定要出事兒一樣。”


    “哈哈哈哈,身邊的所有人之中,懷玉,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看起來你是隻管悶頭做事情,但是你心中的這一盤棋,比誰都明白。”易章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微涼的清茶,笑嗬嗬道,“謝家根基比咱們大,比咱們深,雖然他的烏紗帽是不如我的高,但是他後麵人,確實是太多了,他謝家的關係,一直延續了多少年了,我們貿然出手,肯定對於我們,沒有好果子吃。”


    “那您為何現在就動手了呢?”


    “因為我等了這麽些年的契機,終於來了啊。”易章就算閉著眼,劉懷玉也能看見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之上的激動神采,“天時、地利、人和咱們馬上就要占齊全了,這鍋蛇羹做了十多年了,現在到了該起鍋了。”


    “調羹筷子我都準備好了,隻等您一聲令下了。”劉懷玉笑著說道。


    “你幫我親自去謝府跑一趟,告訴他們,今晚我請他們在鳳鳴樓吃飯,讓他們……務必賞光。”


    “啊?請他們吃飯?”


    “咱東陵道的習慣嘛,大事兒……一定要在酒桌上談。”


    二人對視一眼,皆是哈哈大笑,神情之上全是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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