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淩秋和蘇烈對望一眼,心想這人精神已經崩潰,看來不需要怎麽問,就可以輕易得到他們想要的。


    許淩秋說:“這裏是審訊室,你已經落網了。”


    杜老板大大地鬆一口氣的樣子,更加證實了蘇烈他們心裏的猜測。蘇烈繼續窮追猛打:“是誰要殺你?楊辰,還是夏芳?”


    他猝不及防拋出這兩個人的名字,杜老板頭皮發麻,結結巴巴地說:“不!沒有人殺我!我……我……”


    小眼睛不老實地到處亂轉,這人肯定有鬼!蘇烈對他的把戲了如指掌,也沒耐心跟他繼續玩兒貓捉鼠遊戲,單刀直入地問:“說吧,這裏沒有人傷害你,到底誰要殺你?”


    “是、是夏芳那婊砸!她過橋抽板,想要殺我!我侄兒就把我藏起來了!”


    毫不猶豫的就指名道姓,加上那斬釘截鐵的眼神,都說明了杜老板不是撒謊。


    蘇烈淡淡地說:“可是楊辰死了。”


    杜老板還不知道楊辰的死訊,他躲在山上惶惶不可終日,前段日子,就連定期送食物的山民也不上來了,餓得急了他隻好采些山裏的蘑菇野果充饑,邊硬咽邊默默懷念城裏酒池肉林的好日子。原本還以為楊辰那小子拿了錢跑路,連舅舅都不管了,誰知那小子竟然死了?!


    他頹然坐下,也不掙紮,也不流淚,幹裂的厚嘴唇無聲地囁嚅著……


    這種時候,趁著嫌疑人心理受到極大打擊瀕臨崩潰,按常理來說乘勝追擊是最好的。


    但是蘇烈卻沉默下來。


    許淩秋焦灼地看了沉默的前上峰一眼,不知道蘇烈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杜老板是非常重要的證人,他所說的每一句證詞都對案子至關重要。


    若是任由他這樣抵賴下去的話……驚動了喬家,恐怕事情會橫生波折。


    審訊室內的時鍾單調地劃過一個一個半圓,時間無聲地流逝,許淩秋額頭上冒出點點冷汗,蘇烈眼觀鼻鼻觀心,修長手指交疊在一起,彷如老僧入定。


    “一定是夏芳或者慕穎殺的!她們母女兩個,心腸都跟蛇蠍一樣毒辣!”


    淒厲的咆哮劃破寧靜,杜老板崩潰了!


    “是夏芳!那臭女人,十幾年前就開始設計害我,害我!還害死了我外甥!我苦命的外甥那——”


    要說杜老板在這個世界上還對誰又那麽一點真心實意的話,就隻有楊辰了。楊辰是他死去姐姐留下的唯一兒子,從小無父無母,他這舅舅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又一塊兒幹壞事。甥舅倆沆瀣一氣,感情也是真好。


    年近半百的男人小孩子一樣嗚嗚哭起來,一開始隻是嗚咽,漸漸變成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拚命掙紮,想要用手錘胸口,手銬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在囚室裏迴響。


    “是不是她們殺的,也輪不到你說了算。你的這些證詞,放到法庭上也不定有用——”蘇烈轉著筆,漫不經心,他今天來要問的也不是這個,“好了。我問你的,是其他問題……慕顏的毀容血清,是你弄的吧?”


    毀容血清?


    杜老板狂亂地點頭,精神崩潰之後,他已經不顧一切,隻想把心裏多少年憋下來的良心債全部還光。


    “是……不過她隻是給了我配方和錢而已!”


    許淩秋小聲說:“調查表明,杜老板曾經是個安分小商人。是楊辰和夏芳把他拉下這趟渾水。如果指證成立,他可算是戴罪立功,可以獲得赦免。”


    蘇烈點頭表示了解。


    其實關於毀容血清的問題,在很早之前慕顏已經設局灌杜老板真話水套出答案了。不過當時慕顏的用意是查出自己毀容真相,而現在蘇烈的用意則遠遠不止於此。


    這一次作為正當的呈堂證供,杜老板每說一個字,都將會成為有力的證詞,來幫助慕如山成功離婚。


    竹筒倒豆子一般,杜老板把這些年怎樣勾結夏芳製作禁藥的事,全都原原本本交代了。許淩秋和蘇烈保持著沉默,讓他可以一口氣說完。審訊室裏,隻有書記員速記的沙沙聲……


    然後,蘇烈話鋒一轉,拋出另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2013年元月沈淺落死亡當晚,事故現場有另一輛車的痕跡,你知道是誰開的嗎?”


    當時在法庭上,這一條證據有力地幫慕顏擺脫了罪名。事後蘇烈一直沒有放棄過追查真兇,畢竟線索太少,至今沒有頭緒。如今抓到杜老板,正好可以從他口中探究一二。


    沈淺落死亡的真相一天不水落石出,慕顏一天都還要背著那個沉重的包袱。


    杜老板一聽到“沈淺落”三個字,頓時眼神閃爍,嘴臉都變了,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是我……”


    有戲!他果然知道點兒什麽!蘇烈步步緊逼:“但你知道是誰。”


    杜老板已經全線崩潰,他垂頭喪氣地說:“是夏洪……夏芳的堂哥。”


    一直在旁邊靜靜傾聽的許淩秋這時候驚噫一聲,說:“夏洪也跟你們有關係?”


    蘇烈卻不清楚這個人的來頭了,許淩秋跟他解釋:“夏洪是容縣那邊的一個惡棍,屬於地痞一類的。半黑不白,這種人,現在城鄉結合部非常非常多,而且因為不是純粹的黑道,所以也沒人能管。”


    可是,平時幹一些灰色的營生也就算了。


    萬一涉及到刑事案件,那又是另一迴事了吧……


    許淩秋皺眉:“隻可惜,證據不足,就連帶他迴來協助調查都不行啊。”


    審訊到這兒,基本上已經沒什麽好問了。許淩秋把杜老板拉了下去,他說在他身上還能摸到更加多的製毒的線索,搞不好還能弄到下麵托家的資料。所以這段時間杜老板是重點“照顧”對象。


    在之後,等待這個人渣的,就是無盡的牢獄生涯。


    ——這也算是惡貫滿盈了吧!


    審訊結束,太陽已經升起老高。許淩秋和蘇烈一起到附近的茶樓喝早茶,許淩秋心情好,蝦餃、鳳爪、叉燒酥、腐皮白果粥放了滿滿一桌子。


    “蘇烈,看到你這樣,我真高興。”


    蘇烈沒有再戴墨鏡,這段時間他虹膜異變好了很多,墨鏡其實滿不方便的,就懶得戴了。聽到許淩秋真心實意的話,男人勾唇,小口抿著甘醇的大紅袍:“怎麽?”


    許淩秋感慨萬分,心裏憋了很久的話,趁著輕鬆心情全都倒出來:“你呀,就跟一把刀子一樣,雖然很鋒利,沒有個刀鞘收著,我們都擔心你會不會折了。現在看來,哥們都白擔心了。”


    審訊當中蘇烈很有分寸,很成熟,許淩秋覺得蘇烈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刀鞘了。


    蘇烈彎起薄唇。


    “是嗎……也許吧……”


    “這樣的話,傅琛也可以安心地走了……他當初就是你的刀鞘來著……”


    許淩秋猝然住口。


    精壯的中年漢子,滿臉通紅,竟然急急忙忙低頭喝茶去掩飾自己說錯了的話。坐在他對麵的蘇烈眼眸,驀地紅了一紅,俊美無儔的麵孔漸漸冷凝。


    氣氛一下子由輕鬆變成沉重。


    傅琛曾經是蘇烈的刀鞘沒錯。但是,那一把鋒銳無匹的寶刀,最後把刀鞘親手毀滅……


    那些慘烈的過去,許淩秋懊悔不已,自己真不應該提起。可是,不提也提了,蘇烈的聲調漸漸變冷:“沒什麽事的話,我走了。”


    他丟下一口沒動的滿桌子點心,邁著修長的腿消失在晨光中。


    ……


    一個禮拜後,蘇烈帶著餘墨林一行人,來到慕家。一進門,慕家的仆人就不軟不硬地給了他們一個軟釘子碰。那個連慕顏也不認識的胖大媽管家,冷眉冷眼地說:“真對不起,太太在午睡,說了誰來了都不見。”


    在自己家裏,夏芳架子可就拿捏得足了。破罐子破摔的她就連蘇烈都不給麵子,索性給他們吃閉門羹。


    慕家大房子裏麵已經跟當年慕顏在的時候大大變了樣,那些古典優美的家具全都沒了蹤影,換上了暴發戶氣息十足的軟皮沙發。夏芳貌似特別鍾愛紫色和金色,房子裏幾乎三分之二都是這兩種顏色,紫色的窗簾,金邊的地毯,配上金燦燦的落地大燈,雖說上麵鑲嵌的都是正宗天然紫水晶,可是能把水晶用得那麽俗氣,也是種功力。


    蘇烈很有耐心地說:“沒關係,我們可以等。”


    他大步流星,來到那紫色軟皮沙發上坐下。仆人們見他氣質出眾,舉止優雅,都不敢胡亂造次,也隻得站著。


    餘墨林和白子安兩個跟了過去,分別坐在蘇烈左右。


    這個家裏,仆人很多,光是客廳裏站著的,就不下十個。看著滿屋子的仆人,餘墨林忍不住小聲吐槽:“乖乖,破了產還養那麽多仆人,這真是拿別人的錢不當錢啊。”


    說到喜歡用仆人,全城要數喬家排第一。但是喬家是大家族聚居,兩房兒子加上喬明,連老帶小十來口子,人多了,使喚的人多一些也正常。這慕家現在隻不過夏芳一個人住著,養著那麽多仆人,是養著吃幹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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