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伩很幸運,從出生落地那一刻起,他就是天下最為幸運的人之一,生來就被北燕皇帝冊立為太子,錦衣玉食自不必說,活了二十多年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很少有他看中而不得之物,人生曆程稱得上是順風順水,沒有經曆任何波折。


    直到今日,此刻,他突然悟出個道理,這人要是活的太順運氣太好,也不過是看老天爺的臉色而已,當到達一定的時限或是某個節點,會將以前所有沒有遭遇的不幸一股腦的潑在自己身上。


    從今早迎親開始,幾段波折,天時地利人和盡失,所有的一切都跟乙伩過不去,好不容易走到塵埃落定這一步,怎料堂外竟然出現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聲音。


    “誰!是誰剛才喊的!”太子府的侍衛統領姓孔,名燎,曾經是沂山島島主蘭暮月的第四個徒弟,因多年前前來鄴城時被北燕皇帝要了去,做了太子府統領,至於北燕皇帝用了什麽代價,根本無從得知。


    “小爺我說的,你要如何?”


    眾人發現是殿外角落中傳來的聲音,其周圍的人感覺到這位大逆不道的瘋子就在自己身邊,生怕受到波及,爭相恐後的退出十多丈遠才心中稍安。因此喊話之人的相貌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孔燎打量著遠處的年輕男子,心中飛速思尋著。


    “孔大統領不用想了,小爺與你素未謀麵,即使是想破了腦殼兒也並沒有什麽卵用。”風雪之中的年輕男子負手微笑,好似身後有萬馬千軍助陣。


    “閣下姓甚名誰?豈不知今日是殿下的大喜之日,你這般出言不遜可知罪名為何?”孔燎作為蘭暮月的高徒,當然知曉人外有人這個道理,以其多年來的經驗,心中十分肯定眼前的年輕男子絕對是個高手,所以語氣還算是客氣,要不然早就讓侍衛將他亂棍轟出去。


    “小爺我身份低微不足掛齒,至於知不知罪,倒是可以明言告訴你,小爺並不知曉有什麽罪。”


    乙伩冷冷望著堂外不言不語,身旁的趙靈兒自從看到堂外那熟悉的身影,和爽朗的笑容,早就是泣不成聲。


    “既然閣下不肯說,那隻能先將你拿下了。”孔燎示意身旁侍衛上前。


    “等等!”


    又是途勝變故,這讓乙伩氣的頭發絲兒都要豎起來,可站到身前的這個男人,給乙伩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出言不遜,隻能將滿腔怒火再壓進腹中,好懸沒憋出內傷。


    出言阻止的正是北燕國師李熲,他緩緩走到高高的門檻處饒有興致的觀察著,“沒有本國師的命令,任何人不允許輕舉妄動,如果陛下怪罪下來,由李某一人擔著。”


    “可是國師,拜堂的時辰——”王大人話剛說到一半,便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意,這種感覺來自於李熲的眼神,不隻是他,身邊許多人都感受到李熲身上散發出的威勢。


    這個時候,為官超過十五年的朝臣才意識到,這位笑容可掬的國師大人,曾經的笑容也是如此,隻不過身前不是這布置喜慶隆重的太子府,而是一百多名官員與其家眷幾千口子的滾滾頭顱。


    “如果李某猜的沒錯,這位小哥是姓趙吧?”李熲眼中閃爍著精芒。


    “不愧是蘇先生與陳叔叔的師兄,這眼光著實毒辣,不錯!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府趙青炎!”


    !!!


    不光是堂中的諸多大臣,就連普普通通的婢女小廝,都知道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麽、意味著什麽。


    是至高無上的榮光。


    屍山血海的煉獄。


    還有刻骨銘心的恐懼。


    也許是因為這個名字太過於震撼,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後退,堂外更顯空曠,隻留趙青炎一人負手而立,對視著李熲,而新郎官乙伩驚愕的望著對方,他實在不明白,趙青炎怎麽就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府中。


    “王爺果真如傳言般念著舊情,如果李某所料不差,你並沒有見過李某的二師弟,可王爺還親切的稱他為陳叔叔,真是讓人感動至極啊。”


    “我趙家人什麽根性,相信無需多言國師自然明了,笑飲敵血洗兵刃;義薄雲天不負生,別說是陳叔叔,我還記得無數人的名字,隻要他是北府的好兒郎,南趙的真漢子,我就會記住他。”


    李熲並沒有在意,而是朗聲笑道:“王爺何必話中帶刺兒,你的事跡早已經是傳遍天下,兵者,你以寡敵眾夜襲敵營、剿滅越州叛亂、陣斬七將把南邑殺得片甲不留、荊北更是差點滅了百裏疾。武者,你西川與武絕合力生擒無方子、二闖萬獸宮擊傷八臂神猿洪追,這種種事跡李某是一清二楚。”


    “呦嗬!不愧是北燕國師,這諜報玩的真是溜,那你知不知曉我今早撒了幾泡尿?”青炎依然是談笑風生,這讓周圍的看客心中暗暗欽佩,李熲的話,有的人知曉有的人不知曉,但此刻親眼所見後,便都深刻認識到趙家男子的膽大包天。


    “這個李某確實不知,也不想知道,現在我隻想知道王爺為何會前來鄴城,可是來恭喜親妹妹的出嫁?”


    趙靈兒並沒有自作主張跑到哥哥身邊,而是駐足不動緊張的望著,她也不明白為何哥哥會如神兵天降一般,可再次見到活蹦亂跳的他,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在迴答國師的問題之前,且聽我講個家鄉的老話。”青炎含笑道:“說我們家鄉的人特別愛吃土豆,這個東西真是不錯,不管怎麽烹飪都能做出美味來,價格實惠胃口極佳,自然是居家旅行老少皆宜的良品,但話說迴來,土豆太好了,好到跟誰都能燉到一塊去,想怎麽燉都行,國師大人,這個故事你明白什麽意思吧?”


    隻瞧李熲仰天長笑,直到笑的握著獨自蹲在地上,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笑的十分癲狂。而周圍的看客們也慢慢明白青炎的話是什麽意思,都是強製忍著笑意,生怕被新郎官聽見。


    至於乙伩,他再也忍不住開口罵道:“趙青炎!你不用指桑罵槐,既然你在北燕撿迴的狗命不自愛,就別怪本宮手下無情!”


    “殿下,給李某一個麵子,稍候做決斷也不遲。”李熲摸著眼角笑出的淚水道:“王爺啊,您這個比喻可真是新穎,李某平日最喜歡收集各種笑話,如果王爺不介意,你這個笑話李某就收下了。”


    “國師客氣了,但我這話隻說到一半,還有另一半沒有說。”青炎絲毫不懼乙伩要噴出火的雙眼,“我們家鄉人除了喜歡吃土豆,更喜歡那聖潔的天山雪蓮,但雪蓮終究不是土豆,稱得上是可遇不可求,那我在這裏問國師一句,如果你得到了天山雪蓮,會不會把它跟誰都能燉到一塊的土豆放在一起。”


    李熲笑答:“自然不會,土豆頂多跟高幾個檔次的食材放到一起,卻不能於天下至寶燉在以鍋。”


    “那不就得了,所以之前我讓他們先別拜堂,正是這個道理,我實在不忍心看見雪蓮被土豆糟蹋了,也許土豆暗自竊喜修了八輩子福分,傻乎乎的以為自己和誰都能搞到一塊,卻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個什麽德行,可雪蓮的哥哥心疼啊,這要傳出去還不得笑掉大牙。”


    “那王爺的意思是,不同意這門親事了?”


    青炎無奈搖頭,“自然是不同意,說句實在話,我自問見過不少英雄好漢青年才俊,可即便他們堆在一塊,也配不上我的妹妹,何況是個土豆子,噗——”說到此處,青炎自己也憋不住笑。


    “李某之前有幸見過玄策和惜君,十分清楚他們夫妻絕不似王爺這般性情,看來是十多年的流浪生涯,將你給徹底改變。”


    “或許吧,但我的態度已經十分明了,試問手下敗將的後代又怎能舔著臉娶勝利者的女兒,這用癩蛤蟆和小天鵝來比較已經不足以形容,但怎麽比喻我一時也沒想好,諸位自己腦補吧。”


    李熲聽著一個又一個新鮮的詞兒,隻覺得今日是這十幾年來最開心的一天,“我們北燕也沒有強買強賣,扶瑤郡主遠嫁北燕是南趙先帝下達的旨意,更是我們用陰平郡來作為聘禮,即便王爺心中不願,咱們怎的也應該講講道理吧?”


    “道理?什麽道理?我是靈兒的哥哥,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理,我說不同意,就是天王老子率領天兵天將下凡,也甭想帶走靈兒一根頭發,何況是個小小陰平郡,要是個神勇蓋世的男子也就罷了,他乙伩不過是色厲內荏徒有其表的繡花枕頭,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他渾身上下有什麽地方能拿得出手?”


    “王爺,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不對不對,口誤啊口誤。”李熲自知失言,趕緊改口。


    “國師,您的師弟,蘇先生曾經教育過我,說人不是靠做出來的,而是活出來的,想必在場諸位都比我知曉這位太子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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