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冰原緩慢向後退去,航道兩側的斷麵有明顯切割開鑿的痕跡,顯然是孫師叔祖身後,師門之人為了確保對外連通開鑿而成,兩米多厚的冰麵之下,是深邃無底的海水,整條航道大約十來米寬,僅供一艘福船勉強通過。


    忽然,熟悉而悠揚的海螺聲再一次響起,我迴過頭去,看到餘銀站在桅杆頂端,朱唇輕含螺尖,輕紗飛舞,露出一對修長。


    到底是妖屬,我就算披著厚實的大衣,也凍得流鼻涕,而餘銀始終隻著一席絲綢青衫。


    不同於之前的滿含思念哀怨之情,此刻的螺聲,似有追思與敬重之情,聽來叫人肅然起敬。


    我一直不明白餘銀作為妖物為什麽還要隨我們前往師門,於是轉頭詢問師父。


    師父輕歎一口氣,道“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跟我迴師門了,她想要去祖靈潭,那兒有與千裏之外的師弟見麵的方法,隻是……使用祖靈潭必須要經過長老會的同意,還需守潭長老親自施法,我已經不記得弟妹來了多少次了,每一次她都被驅趕出來,怏怏而歸,每一次她都不肯放棄……”


    師父的話幾多惋惜,入我耳中卻如同針尖刀鋒,直鑽心坎。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餘銀有時候何嚐不與楊嫻那般相像,我甚至能從她的身上看到楊嫻的影子。


    如此癡情,世間又有幾多?


    “那師父,她為什麽不直接去湘西找陸師叔?”我問道。


    師父搖了搖頭,道“當初陸師弟被驅逐,為了殺雞儆猴,她被執刑長老羊元正下了咒,不可離開東海海域二十裏以外,否則就會脫水而亡。”


    “媽的,這老爺子也太惡毒了吧?人都被驅逐了還要拆散一對好鴛鴦!”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可不是嘛,我也不喜歡那個老頭子,太古板了,固執得一塌糊塗!”師兄也緊跟著埋怨起來,他與執刑長老有過接觸,顯然比我感觸更深。


    “這……師門確有相關法度,也不是執行長老翻臉無情,維護師門法度是他的首要職責,這一任執刑長老確實比上一任嚴厲許多,畢竟法度無情,而且當初師父坐上掌教之位後,沒有他的輔佐,很難迅速穩定師門諸位長老級人物。所以還是值得人尊敬的,你們千萬不要初生牛犢不怕虎,給他甩臉色,還需禮貌相待,懂了嗎?”師父緊緊盯著我,一臉認真地囑咐道。


    我眨了眨眼,明白了其中關係,點了點頭。


    能夠關鍵時刻站在師祖身邊的人,不管怎麽說都是我們需要敬重之人,估計性格執拗了點,不討人喜罷了。


    師兄湊到我耳邊小聲說道“不過我聽人說,師祖近來對執刑長老有些冷淡,可能兩人出現了裂痕,唉,你也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嘛。”


    啪!


    師兄話剛說完,師父的腦瓜崩就砸到他頭上去,“周恬,你小子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信不信我揍你!”


    “您不都動手了麽……”師兄捂著腦袋委屈巴巴。


    師父一時間滿臉不悅。


    我們幾人急忙閉嘴不言,生怕點了火線。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我們終於看到了師門的港


    口,隻見冰原蔓延至距離海岸五十餘米處,便如同被一刀切一般,戛然而斷,再無前進半步,剩下的,便是平靜如鏡的海麵。


    師門的港口規模不大,但是配備完善,倉庫、船舶處、起吊機、集散廳、燈塔一應俱全,一律木頭及磚石構造,古色古香,仿佛一瞬間迴到了數百年前的碼頭,海邊停靠著兩艘與我們一模一樣的福船,港口上人來人往,正在從倉庫內往另外一艘船上搬運貨物,顯然是準備出海了。


    有人看到我們的船,駐足打望,朝我們揮著手。


    有人朝我們大喊著“老韓,你們早了一天!”


    “嗨,有急事,所以趕著迴來的。”韓叔大聲迴應著。


    那邊的人就笑嗬嗬地走開了去。


    接著有清脆的鍾聲響起,仿佛在歡迎我們歸來。


    眼看著碼頭越來越近,我的心情也愈發激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如同敲鼓一般。


    離開冰原的瞬間,我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氣溫迴暖,於是立即將大衣脫掉,跑迴了船艙內。


    我小心翼翼地將念兒抱起來,然後拍了拍王蘊的屁股,激動地說“到了到了,快起來!”


    王蘊迴頭望了我一眼,瞬間憋出一包熱淚,仿佛曆經千辛萬苦,終得正果。


    我不管他,徑直衝出了休息室,來到船頭。


    船緩緩靠岸,船員們將繩索跑向岸邊,有數十位纖夫拉著繩索,將福船掉頭,以便於卸貨。


    我發現在忙碌的人群中,有一個骨瘦如柴不苟言笑的老頭踱著步,他臉型中正,眉毛濃密,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時不時朝我們遙遙往來,那眼神跟刀子似的,紮得人渾身難受。


    師父一驚,道“咦,羊老怎麽在這兒?”


    不會這麽巧吧!


    一聽到羊老,我整個人愣在了原地,那可不就是執刑長老嗎!


    人這麽大一尊佛,不好好坐鎮廳堂,怎麽跑到碼頭上瞎溜達!


    關鍵是這老頭子對妖物很感冒啊!


    難不成是感覺到了我們船上的妖氣?


    師父不等船停穩,直接一個箭步從甲板上跳躍而下,落到了羊長老跟前,朝他拱手行禮。


    我看到兩個人說著話,那羊長老朝著我們指指點點,一臉冷漠,看不出情緒來,叫人一陣揪心,總給人一種感覺,他們在談論念兒。


    師兄湊到我耳邊說道“趕緊把小狐狸藏起來。”


    我一愣,也沒多想,急忙用衣服將小狐狸包住。


    待到船員將船板放下,我看到師父朝我們招手,便乖乖地下了船,來到羊老跟前。


    這個羊長老個頭不高,頂多一米六左右,是個半殘,但是他站在我們麵前,卻給人感覺佇立著一座大山一般,讓我們不得不謙恭低頭。


    我們紛紛朝羊長老行禮,他的目光從我們幾個人臉上掃過,停頓了數秒,忽然語氣不善地開口道“小子,什麽東西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小小年紀,老實一點比較好,藏著掖著反而叫人不悅。”


    我心頭一震,直接撲通一聲跪下來,緊緊抱著念兒說“羊長老,念兒身患重疾,需求師祖醫治,求您網開


    一麵,不要驅逐我們,任何責罰,我一人承擔!”


    羊長老沉默了數秒,語氣稍稍緩和,說“驅逐還是責罰,自有長老會裁決,我無權定奪,但是妖屬不可進入祖靈福地,這是鐵律,祖靈福地之外,倒不在我管轄內……你是孫檉新收的弟子吧?”


    我不明白羊長老話中意思,一時間進退兩難,師父拍了拍我,讓我起來。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


    師父則對羊長老介紹道“晚輩的弟子,林雲翼,年剛滿十二,帶他來師門正式入門。”


    羊長老點了點頭,目光終於從我身上挪開,對師父說“她又來了?”


    他話音剛落,頭頂一陣清風劃過,餘銀落在了我們跟前,朝著羊長老作揖,道“羊長老,晚輩請求……”


    羊長老不等她說完,不耐煩地擺手打斷說“唉,又是你,我都不想多說了,有什麽事你去找守潭的宋長老,反正祖靈福地,你別想進去。”


    “可是,不進祖靈福地,我怎麽找宋長老?”餘銀說,言語之中盡是委屈。


    感情羊長老在甩鍋,擺明了就是不想餘銀成事。


    “這我管不著,”然後,他又對師父說,“孫檉,你好自為之。”


    說罷,他轉身朝前跨了一步,人瞬間就出現在了百米之外,如此幾番,就沒了蹤影。


    這……縮地成寸!


    羊長老的出現仿佛就是來給我們定規矩的,三言兩語,就把我們的退路封得死死的。


    特別是餘銀,在羊長老離開後,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緊咬嘴唇,肩膀微顫。


    師父揮了揮手,道“行了,我們先進去,弟妹你別急,再想辦法……咦,王蘊呢?”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一陣鬧騰,轉身望去,隻見王蘊搖搖緩緩地走在船板上,朝著我們揮手,底下一群人圍著,伸手護著,生怕他一失足掉下來。


    “哎喲,哪兒來的小孩,來個人牽著,別讓他掉下來了!”有人高聲呐喊。


    “喂!你妹的別丟下我!嘔……”王蘊朝著我們嚷嚷,話沒說完,就噴出一大口酸水,潑了下麵的人一臉。


    緊接著他一腳邁空,整個人就化作一個皮球,徑直砸落到底下的人群中。


    被他噴了一臉酸水的人來不及擦拭,忙不迭伸手,七手八腳把他給接住了。


    王蘊吐完了酸水,整個人精神不少,一路小跑,跌跌撞撞地朝我們奔過來,留下身後一群渾身酸臭的倒黴蛋。


    不過麵對這個呆傻的小孩兒,那些人倒也沒有什麽怨言,自認倒黴地一笑而過,交頭接耳地議論了一番。


    我們幾人滿臉汗顏地看著這一幕,不知該說些什麽,師父冷著臉說道“喂,去給他們道歉!”


    王蘊抹了一把嘴角的酸水,在身上擦了擦,說“老子從來不跟人道歉!這是原則!有意見,揍老子唄!或者被老子揍!”


    啪!


    王蘊話音剛落,師父的手掌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有意見麽?“師父抬著手冷笑道。


    “瑪德!你……算你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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