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溫度仿佛一瞬間降了十度。


    突然福船船身好似撞到了什麽東西,咕咚一聲,聽著有些沉悶。


    我嚇了一跳,以為又遇上了什麽巨大的家夥,急忙朝下方張望,然而濃霧如牛奶一般凝重,什麽也看不見。


    師父見我緊張才說道“別擔心,那是冰塊。”


    冰塊?天啊,我們是到了北極了嗎?


    福船緩慢地在霧牆內行進,時間也在一分一秒過去。


    在霧牆內,船速根本上不去,據說大概兩個小時就能夠穿越霧牆,不過在韓叔全力趕時間下,念兒的時間變得寬裕了許多,至少目前為止,仟繭婪言的加持還未消失。而且有王蘊在,他應該能夠及時發現仟繭婪言加持的狀況,額,也許吧,這家夥暈船暈得七葷八素,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持注意力。


    我這般想著,心中幾多忐忑,卻也無可奈何,念兒的情況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解決的,也隻有請求師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寒風鑽心地冰冷,不過我總感覺渾身有一股溫熱流動,抵禦著寒冷的侵襲。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仿佛遮住眼睛的布被突然揭開,視線刹那間豁然開朗,好似從幽暗的洞內瞬間來到戶外,明媚的陽光倏然射在我的臉上,視線所及,一片雪白,晃得我根本睜不開眼睛。


    我急忙用手遮住陽光,眯起眼睛,模糊之中,金色的光點在一片蒼白之上閃爍,待視線清晰了幾分之後,我的心髒霎時間停止了跳動。


    一片廣闊無垠、一馬平川的冰原倏然呈現在我眼前!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景色我太熟悉了!


    就在不久前的那場夢中,我以孫師叔祖的視角,親眼見過這片廣袤的冰原!


    放眼望去,潔白純淨的冰原之上,無數仿佛冰雕一般的魔物成千上萬,被封凍其中,其規模遠比電視中展現的戰場更加驚心動魄,好一副令人震撼的景色,冰雕千姿百態,保持著冰封之前一瞬間的姿態,其中有許多我都沒有見過,有形似爬蟲,也有好似牛頭,還有長著翅膀在空中飛行,不一而足,可以確定就是這些絕對不是存在於這個世間的生物,他們來自何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異域!


    我猶記得夢中孫師叔祖帶給我的記憶。


    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最終是師門的人贏了,而這一片冰原的產生,卻是孫師叔祖犧牲自己,動用了某一個頂級術法,我記得夢中的視角,這片冰原是從孫師叔祖腳下擴散而開,一個頂級的法門直接將這方圓幾公裏的海麵連同出現在上麵的魔物給盡數封凍了去?


    這般猜想,我不免心中震驚,這樣的法門有多麽恐怖?堪稱毀天滅地,而孫師叔祖曾經的修為又達到過怎樣的程度呢?我一直清楚孫師叔祖的修為高得叫人心驚,然而當我意識到這片冰原是他施法所成,消滅的成千上萬的魔怪,我才感覺到孫師叔祖已不僅僅是山峰的頂端,他根本就是一座更高的巍峨山巒,簡直是藐視天下一般的存在!


    我驚訝地合不攏嘴。


    冰原中間有一條百餘米的裂縫,供我們的福船行進,順著這條筆直的水道望去,


    我看到在那盡頭有一顆參天大樹屹立,幾乎與一旁不遠的山峰等高,我記得這棵樹,在夢中孫師叔祖迴頭一瞥時,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樹出現在我眼前,樹冠向外生長,近乎覆蓋了數百米的範圍,遠遠望去猶如一座山丘,又如接天之雲,讓人驚歎萬分。


    然而此時的巨木與我夢中鬱鬱蔥蔥的模樣有些差別,遠遠望去,枝葉顯得有些稀疏,此時正值春末,按理說應該正是枝繁葉茂之際,我不禁有些詫異,莫不是那棵樹得了病?


    水道筆直,能夠一望到底,所以目測我們還有三四公裏的航程。


    烈日在頭頂高掛,讓我的身子暖和了不少,然而兩邊的冰原卻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


    在冰原的邊緣,航道兩邊,有兩座被冰川覆蓋至腰部的雕像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兩座雕像足有十米高,不同於其他被封東的魔怪,從材質來看,乃黑曜石雕刻完成,從外貌來看,一位是身形佝僂的耄耋老者,手握鳳頭拐杖,姿態和藹而平靜,一位是寬襟大袖的中年男子,右手抬至胸前,指尖夾著一塊木符,神色肅穆,威嚴莊重。


    最特別的,是兩座雕像靠近航道的左右眼,竟然各鑲嵌著一塊碩大的玉石,中年男子的深藍如海,老者的火紅如日。


    在我們接近的時候,看到所有船員包括師父,以及從休息室出來的師姐師兄,全都恭恭敬敬地朝兩座雕像拱手行大禮,與此同時兩塊玉石突然投射下一抹光華,將整艘船籠罩。


    我感覺到一股奇怪的神識突然竄入我的腦海之中,隨即消散不見,但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在我的心頭。


    我急忙問師父怎麽迴事。


    師父直起身子,說道“這是師門的界石,任何進入這片海域的人,都要接受界石的洗禮,在界石之內,關於師門種種,暢所欲言,一旦出了界石,任何關係師門地理位置以及重要信息,一概不可談論,這也是我一直不能告訴你師門所在的原因,不是我賣關子,而是我根本不能說。”


    師父說罷,微微一頓,道“不過現在可以說了,雲翼,你可曾聽說過三仙山?”


    三仙山!我當然聽說過,《列子》《山海經》《十洲記》《史記》等諸多著作中都有所提及,海外有三山,一曰蓬萊,一曰瀛洲,一曰方壺,乃是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神仙秘境。


    難道……師門……


    看著我眼珠子瞪得像牛眼,師父笑了,道“瀛洲在東海,地方四千裏,大抵對會稽,去西岸七十萬裏。上生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之為玉醴泉,飲之,數升輒醉,令人長生。洲上多仙家,風俗似吳人,山川如中國也。這形容雖然有些許出入,不過也有實處。瀛洲祖靈福地,便是師門所在。”


    我擦……如雷貫耳!


    我整個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望著遠處的參天巨木,而我的腦海卻是一片空白,隻留下兩個字瀛洲!


    打死我都不敢想象,師門!竟然是神話一般的三仙山之一!


    師父又接著說道“剛才那兩尊雕像,一位是師門創始老祖,落鳳老人,其年代已不可考究,據說是秦國方士徐福的


    弟子,乃鳳凰轉世,而師門古籍明確記載,落鳳老人漂泊多年,終在瀛洲祖靈福地落腳,開壇授業,古術一脈由此傳承。另一位是師門如今五脈體係奠基之人,鍾玨,乃北宋人士,前半生遊曆四方,居無定所,後半生迴歸師門潛心修行,之後將古術紛雜繁複的脈絡梳理歸流,立下召毀煉附卜五脈傳承,之後於百年浩劫的動蕩中,消蹤匿跡,不知生死。”


    我恍然大悟,所以眾人皆對兩尊雕像行禮,我的無動於衷確實是冒失了,聽罷急忙轉身朝著兩尊雕像行禮膜拜,道“弟子林雲翼初來師門,不懂規矩,有所怠慢,望兩位祖輩寬宏大量,原諒晚輩。”


    師父沒有阻攔我,不過臉上卻流露出了滿意欣慰的笑容。


    起身後,我便將那個夢境與師父詳細談起,雖然一些細節我已經不記得了,講述地比較模糊,但大體沒有什麽偏差。


    師父耐心地聽完,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地說“你夢境中的情景我也不曾見過,想來是孫師叔的記憶流入你的記憶中,孫師叔將自己封印之後,他已經不能影響你,但是或許還可以通過某種渠道,將某些記憶無意識地傳達給你,這其中糾葛,我也不得而知。關於這片冰原,想必雲翼你聽說過六十年前的那場東海大戰,這裏其實就是戰場之一。”


    當師父說完這句話時,一切仿佛一下子重合起來,師父曾經麵對吳哲說了那段話,秦冕召喚虛境魔怪攻擊師門,師門眾人齊心協力保護師門,孫師叔祖施展頂級術法將所有魔怪冰封,結果秦冕孫師叔祖生死,虛境魔怪全軍覆滅。


    師門,終未倒下。


    無數記憶一瞬間交織在一起,東海大戰,這裏便是六十年前的戰場!


    我從驚訝之中迴過神來,指著一望無際的冰原問師父“這是什麽術法?竟然有這麽可怕的力量?”


    師父略作沉思,然後迴答道“乃是師門最頂級的法門,傳承自最古老的術法體係,十大禁術之一,千裏冰封。”


    十大禁術?我還是頭一次聽師父提及,聽起來就牛逼哄哄,“師門竟然會有如此恐怖的術法!那豈不是天下無敵?”


    師父無奈一笑“怎麽可能,既然叫做禁術,那肯定是被封存不再傳授的法門,而且能夠學得其中之一就需要極大的機緣和能力,傳聞這十大禁術乃是落鳳老人勘破天機後,將萬法自然演化而來,代表著所有法門的頂峰,因為毀滅性太強,十大禁術卷宗最後被落鳳老人深藏於數個隱蔽的角落,無人知曉,還有無數看守和法陣,就算闖過重重關卡,最終還要經受師門先輩的考驗,有死無生……自禁術封存以來,隻有三個人經受住了考驗,習得其中之一,但是真正施展之人隻有一人。”


    師父話語之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自豪,然而還未說完就戛然而止了,我知道他指的是誰孫天!孫師叔祖!


    我驚駭莫名,唯一一人啊!毫無疑問孫天師叔祖可以代表師門的頂峰了!而他,現在就在我體內沉眠。


    師兄在一旁忍不住插話道“師父,總有一天我會成為那第四個人!”


    師父拍了一下他的腦瓜說“你呀,下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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