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金雞關,徑往國都方向馳去。


    “你這身衣服,看著好看,穿著著實不舒服,憋死老道了!還是老道這破道袍好——”馬背上,璿元將身上衣衫一脫,扔還給唿延烈。想起方才大帳中璿元拿腔拿調裝模作樣的派頭,棄與唿延烈皆忍不住哈哈大笑。


    “道長,此法果然管用?”唿延烈問。


    “國都明日便會接到書信,得知幽安王未死,那人定會有所忌憚、生出疑心,要找宇文追問個究竟。隻要宇文追這兩日未死,便一時三刻死不了了。揚靈與木婭在宮中也安全些。”


    璿元一邊打馬疾馳,一邊同兩人說話:“我們隻需在他之前悄悄趕迴都城,暗中察看他在與什麽人來往,便不難看出他究竟受了誰的指使或是要挾。”


    “那幽安,道長真打算將它送至國都?”


    “它本是神鳥,又用了我昆侖去腐生肌的奇藥,最遲四五日,傷口便會愈合。到時那無頂的木籠,又焉能困得住它?它自會飛迴疏屬山去,料想那些押送的兵士亦不能拿它怎樣。待我等將那幕後真兇尋到,到時再去那荒原給它一個交代。”


    “你喂那守將吞食的究竟什麽藥丸,竟還能夠探知他是否拆開書信、是否按時送出?”


    “哈哈,”見唿延烈問起,璿元止不住笑了,“哪有那等神奇事物,我不過和著墨汁搓了個泥丸扔進他口中,誰知他還真就信了。”


    “道長這戲做得真可謂爐火純青,”唿延烈想起方才大帳中的場景,不覺對璿元有些刮目相看,“卻不知道長為何要寫兩封書信,又在信中究竟說了什麽?”


    “那第二封書信不過為我們多贏得兩日工夫,叫京中那人以為我們還在這邊陲之地。”璿元有些自豪:“戲做得再好也還是戲!若宇文追不死,我們能查出幕後主使是誰,老道這一場戲才算沒有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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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日,他們便追上了小股弩炮隊伍,宇文追卻已不在軍中。


    璿元捉了個野地裏方便的兵士,用了些手段,很快便知道:入了金雞關後,宇文追便隻帶了數名親兵徑直北上迴京去了。這些弩炮,原是各處緊急調來,如今仍送迴原處去。


    三人晝夜兼程,繼續往北疾馳,沿途打聽,卻再沒有宇文追的消息。


    “這宇文追長年野外征戰,最擅隱匿行蹤。與其在途中花費大把精力去尋他,不如我等徑直去國都堵他。”璿元此言一出,棄與唿延烈皆覺得有理。三人索性換了裝束,喬裝成異域客商,隻走大路,這一來,反倒是省下許多時間。


    他們不曾想到的是,竟會在距國都二百來裏的徐馬見到宇文追的身影。


    那日三人行得半晌、腹中饑餓,見三岔道旁一家小小酒肆,飄出一陣濃濃肉香。


    “此處離國都已經不遠,不如我等先填飽肚子再去趕路,一鼓作氣直抵都城。”璿元聞到有肉,不覺饞蟲大動,“老道我已是許久不知肉味了。”


    這一路,三人風餐露宿,確實十分辛苦。


    唿延烈在龍方原是錦衣玉食慣了,聽璿元如此說,立時讚同:“道長說得對,路要趕,飯也要吃。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棄見他們執意要吃,隻得跟著他們下馬走進小店。


    店中生得一爐好火,十分暖和。竟有兩桌七八名客人,亦好似是趕路的行商,正在說話。


    見璿元他們進店,那兩桌客商停下話頭,將他們上下打量了一番。


    璿元何其精明,看那些人的神色立時察覺有異,卻隻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一張油臉掛上笑,朝那兩桌作了一揖,又向著櫃中喊了聲:“掌櫃的,有肉沒有?”


    “哎呀,這位客官,實在不巧,”掌櫃乃是一名五短身材的胖子,顛顛自後廚跑了出來,“天寒地凍,采購不便,小店隻剩得一隻肥羊,已被這兩桌客人訂下了。”


    “這樣啊?”璿元朝那掌櫃又作了一揖,“可有他們不要的下水、肚腸什麽的,掌櫃隨便弄些給我們填填肚子。”


    掌櫃的有些為難:“這位客官,人家既要的是這一整隻羊,那什麽下水、肚腸什麽的,便都是人家的了。您若實在要吃,隻怕也要問問人家答不答應。”


    “哎呀,倒是我餓糊塗了。”璿元往那兩桌前一跨,正要開口,卻看見數名青年男子的手已悄悄伸向身旁長條形包裹。


    “無妨!”座中一名中年男子看了眾人一眼,手指在桌上輕敲了兩下,“掌櫃的,我們那隻肥羊便煩你分成三份,給他們桌上也上一份。”


    璿元細看那人,挺頭眉、丹鳳眼,豐神俊朗,身後靠牆立著一隻一人高黑色布袋,又見那些青年男子皆一時裝作若無其事收迴了手,明顯訓練有素,心中已隱隱猜到他是誰。


    趕緊作了一揖,連聲道謝。迴過身對唿延烈與棄吆喝:“古爾黑、默罕默德達爾拾,你們去把馬上的皮子和磚茶取些來,我要送給這位尊貴的朋友!”


    棄心中吃了一驚:我們馬上哪有什麽皮子與磚茶?


    正不知所措,卻見中年男子一揮手:“不必了!在外行商,誰都會有遇到難處的時候。”


    “這位朋友,”璿元上前一步,“我買買提行商這麽多年,頭一次遇見你這麽慷慨之人,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掌櫃,有酒沒有?”


    掌櫃連聲答應,那中年男子卻向他一拱手:“這位兄台,你的美意在下心領了,隻是在下不會飲酒!相遇即是有緣,區區幾塊羊肉,也請兄台不要太過在意。”


    “我們的皮子、磚茶、玉石,皆是世上最好的!”璿元又往前湊了湊,“不知朋友做的什麽生意?我們有沒有機會合作?我買買提給你最低的價錢。”


    那中年男子低眉不再言語,同桌的青年卻站了起身,擋住璿元:“我們東家已經說了,叫你不要在意。你坐下安心吃肉便是,休要問東問西!”


    “哦,”璿元訕訕地笑笑,轉身往迴走,“不方便說沒關係,還是好朋友!你若去西域,說起我買買提的名號,人人都知道的。哎喲……”


    他竟突然腳底一滑,往後一倒,倒在那青年男子身上。青年男子看來十分健碩,他這一倒下,竟將那男子撞飛了出去,眼見要將那桌撞翻。


    中年男子雙手在桌沿上一搭,“嘩”一聲竟將那桌轉了一圈,將青年男子飛撞之力巧妙卸去。青年男子身手不弱,扣住桌沿翻身站起,卻十分吃驚:並未感到自己受力,緣何飛了起來。


    “抱歉,抱歉……”璿元連連作揖,“年級大了,腿腳不似年輕時靈便咯。”


    迴到桌前坐好:“古爾黑、默罕默德達爾拾,過來吃肉!”


    棄與唿延烈連忙過來坐好。璿元向他們使個眼色,手指蘸水畫了一張弓,兩人瞬間明白。


    “肉來啦——”羊肉已經做好,掌櫃隻給他們隨便弄了些雜碎、骨頭,早早端了上來。


    雖是些邊角料,那羊肉卻做得極香。


    那肉一端上來,璿元隻是定定盯著出神。唿延烈卻食指大動,忍不住伸手抓起一塊便要往嘴裏放。


    璿元突然一把將那肉奪了過去,將他手一拍:“你個沒大沒小的東西,東家還沒有嚐到味道,你倒先動起手來?”


    唿延烈正有些奇怪,卻見璿元又悄悄在桌上畫了一物。細細一看,嚇了一跳,他畫的竟是一個骷髏。


    他的意思莫非這肉裏有毒?


    “這肉淡了些,需加些鹽方才好吃。”璿元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將一些白色粉末倒入碗中。


    棄與唿延烈停下手來,隻見璿元如風卷殘雲般將那肉吃個幹淨,隻剩下半碗殘湯。


    既是有毒,緣何他還吃了下去?


    “我們那批貨到早了,”璿元打了個飽嗝,“還沒驗收便被要被人提走。”


    又一指那半碗殘湯:“你們喝啊!這湯倒是好喝得很!”


    棄與唿延烈正麵麵相覷,見璿元又使了個眼色。


    兩人各盛了一些,裝模作樣喝了兩口。


    璿元敲敲桌子,兩人一看,桌上寫了一個大字:倒!


    接著,璿元便倒了!


    他口中突然噴出一口鮮血,仰頭直挺挺倒了下去。棄與唿延烈也皆歪倒在飯桌之上。


    “肉裏有——有毒!”那兩桌上有人已經察覺,大喝一聲,卻接著“乒裏乓郎”撞翻了桌椅,摔倒在地。


    不多時,那兩桌青年男子便皆癱軟在地。隻剩下宇文追端坐在那裏,靜靜看著那掌櫃。


    “你是何人?為何這麽做?”宇文追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平靜,卻有一種令人膽寒的力量。


    那掌櫃眼神冰冷:“將軍的事情辦得不夠漂亮!我奉命來取走將軍項上人頭。”


    宇文追眼中現出蒼涼神色:“是他叫你來的?”


    “將軍既然知道,又何須多問!”


    “籲……狐兔盡、走狗烹,隻是太心急了些!”宇文追歎息一聲,“沒事,你來取吧。”


    “那便得罪了。”那掌櫃突然一聲暴喝,“斬!”


    暴喝聲中,他身形陡然鼓起,竟變得如同一隻皮球。在地上一跺,高高彈起,掌中一道寒光射出,在半空之中化作滿室刀影。


    宇文追搖了搖頭,身後布袋陡然裂開,“閃”已控在他手中,一道藍幽幽寒芒自弓弦上飛出,破開層層刀影,在空中陡然散開,化作一張巨網直向那人裹到。


    奇怪的是,那人招式未老,掌中寒芒陡然收迴,在空中迴旋、形成一個半球形巨大護盾,將自己周身裹住,“叮叮叮”擋住宇文追的羽箭。他人卻徑向窗外躍去,竟似乎早就算好宇文追無法輕易狙殺,欲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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