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你何時醒來的?”璿元已昏睡數日,如今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木婭難免驚訝。


    璿元卻不迴答,隻行到桌前,拿起了那草與彎刀,返身來至水槽前。


    又從桌上取下棄的葫蘆,將程若置入葫蘆之內,拿起彎刀便要去搗。


    那程若竟發出厲聲哀鳴,搗它一下,它便鳴一聲,如同苦苦求饒,直至聲音越來越小。


    再看時,彎刀已將它枝葉盡數劃破,它竟再不能痊愈。


    璿元渾然不去理它,隻皺著眉一下下將它搗成了藍汪汪一瓢汁液。


    “拿著!”璿元將那葫蘆往木婭麵前一遞。


    木婭看得心驚肉跳,硬著頭皮接過。


    “快啊,”璿元見她猶豫,忍不住催促,“給他喂下去啊!”


    這程若竟是這般炮製?實在有些簡單粗暴。木婭端起葫蘆,唿延烈幫忙撬開棄的牙關,將滿滿一勺程若汁液給他灌了下去。


    見棄喝完,璿元拍了拍雙手,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這道長前兩日還說不知如何炮製這程若,怎麽今日一起身便把它給料理了?木婭猶是不敢相信,忍不住發問:“道長,這便好了?”


    璿元突然變了臉色:“小丫頭,你這是在懷疑我嗎?”


    他發出的竟是女聲!


    木婭與唿延烈俱吃了一驚:“道長——您沒事吧?”


    璿元的臉色忽紅忽白,嗓音也忽高忽低,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轟隆”一聲自窗口衝了出去。


    來至屋前空地,隻見他時而躍起數丈高,時而用頭狠命去撞那硬物,時而又在地上打滾,手足並用,將那空地弄出來個半丈深大坑,將木婭與唿延烈嚇得不輕。


    璿元口中猶在不停喊叫,隻是時而是男聲,時而女聲。


    “我說怎麽恁不對勁?原來是你個老妖婆!你給我滾出去!”


    “嗬嗬,你叫我出去我便出去?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老娘豈不太沒有麵子?”


    “這地方原是我的!”


    “哪有什麽你的我的,最後不過一抔塵土。我不過勸你早點搬,省得這地方沒法住了才想起要搬,那時便是受罪咯……你也不要以為你這地方有多好,隻不過比住在那破簡中強那麽一點點而已。都怪你個牛鼻子太倔,死霸著不走。你若乖乖將它讓與我,不強過兩人擠在一起這般難受?”


    “你個老妖婆,蠻橫不講理!我能搬去何處?你既覺得我這地方也不怎麽樣,為何還要死氣白咧住下來?”


    “誰叫你去讀那《伐易》?誰又叫你能讀懂那《伐易》?你可知,你這邊一讀,我那邊便是聲聲召喚。你將我請來,不好好待我,卻反說是我霸占你的地方?你可知能將老娘我請動的,哪一個不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縱之才?哪有似你這般不可救藥的老賴皮?老娘今日也是黑紙糊燈籠,不明不白住了進來,你這地方油乎乎、髒兮兮,後悔的是老娘,你應當覺得萬分榮幸才是。”


    “我榮幸——我榮幸個屁!你個老妖婆,我,我……我與你同歸於盡!”


    “切!你倒是試試啊?”


    兩人皆不敢過去扶他,隻能任他在院中折騰,直至院中一切皆搞得粉碎,隻差點將這醫館也拆了,他才終於躺在地上,直瞪瞪望著天空,再一動不動。


    “那古簡莫非將這道長的魂魄也吸了去?”唿延烈瞪大眼睛,看著躺在那兒的璿元,“緣何他行事說話突然變得這般怪異?”


    “那男聲倒是道長本來的聲音,女聲卻是什麽人?”木婭心中亦甚是奇怪,“他們似乎是在爭奪什麽東西。”


    便在此時,房內突然傳來“嘭”一聲巨響,又將木婭與唿延烈嚇了一跳。


    “是那少年!”木婭突然想起,方才隻顧著看這璿元發瘋,倒把他給忘記了。


    一衝進房內,木婭“呀”一聲驚叫,趕緊低頭捂眼,臉已經紅得像是著了火。


    隻見棄正赤條條站在那裏,看著一地布條與木屑碎片發愣,裹在他身上的繃帶與他身下的水槽早不知去向。


    一聽木婭尖叫,棄也嚇了一跳,大叫一聲:“呀!”


    順手操起葫蘆遮住身體:“你們是什麽人?這又是哪裏?我緣何會來在這裏?”


    //


    卻說那程若汁液下肚,棄的元神立時感應到它的力量,欣喜異常,迅疾將其中的精元通過經絡往四肢百骸輸送。


    那程若又怎會如此輕易受人擺弄?隻裝作極溫順的模樣,先將棄的氣海、經脈皆占據填滿。


    待棄的元神欲要煉精還氣之時,它便突然發作,自四麵圍攏過來,竟反將那元神圍困在氣海之中,欲要反客為主,控製棄的身體。


    那元神每日要維持棄的肉體保有一絲生機,疲累已久。如今浸淫在那程若精元之中,被那藍汪汪“豆苗”虛影甩出的長須纏住動彈不得,竟漸漸不支,眼見慢慢變了顏色。


    便在此時,一道金色鎖鏈突然自虛空降落,死死鎖住那豆苗虛影。


    豆苗虛影拚命掙紮,又發出“吱吱”哀嚎,那鎖鏈卻越勒越緊,直到“嘭”一聲將那虛影擠壓成一團藍霧,飄散開來。鎖鏈自身亦隨即炸裂,化作一道金芒,沒入元神頭頂。


    元神頓時長大一倍有餘,已接近真人身高,金光環繞,將藍霧瞬息廓清,將氣海中的精元亦盡染為金色。


    程若精元之力被他催動,化作滾滾生氣,如決堤之洪水,一瞬間灌注入棄的肢體,衝開他身上每一個的毛孔,竟將他身上裹著的紗布與他所躺的水槽衝得爆裂開來。


    棄闖過這生死關頭,自然是極大歡喜。隻是心中有些疑惑:那鎖鏈緣何與我葫蘆上那道花紋倒有些相似?


    爬起身,正一片迷茫之際,木婭突然衝了進來,於是有了方才那一幕。


    //


    唿延烈趕緊脫下件外衣與他遮擋,一邊滿心歡喜看著木婭:“那老道雖然瘋了,但他那方法卻似乎十分奏效!我兄弟看來已經大好了。”


    棄看著唿延烈,想了一想:“這不是當日穀中那駕馭機括巨獸的那個龍方少年?莫非是他救了我?”


    便要躬身向他道謝。


    唿延烈一把將他拉起:“兄弟,不是我救了你。救你的人,在那裏!”


    木婭滿臉羞紅,但已將雙手自臉上放下,棄隻看她一眼,便如遭雷擊,呆呆杵在那裏,眼圈慢慢變紅,喉結上下滾動,終於哽咽著喊了聲:“於兒……”


    唿延烈在一旁並未聽清,見他突然變成這幅樣子,以為是傷重未愈神思恍惚,趕緊過來一把扶住。


    一邊迴頭招唿:“木婭,我這兄弟看來還是有些不妥,你再替他好好瞧瞧。”


    木婭看見棄的表情,又聽棄唿自己為“於兒”,心中亦是十分吃驚。明明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她卻覺得這唿喚乃是從記憶最深處傳來,又直擊自己內心最柔軟處,引發不顧一切想要狂奔而去的欲望。


    棄卻聽到了唿延烈的那聲“木婭”,猛然驚醒:我已迴到五百年前,於兒又怎會來至我身邊呢?這姑娘隻是長得與於兒相似罷了,隻是這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奇怪,奇怪!


    “姑娘,恕在下唐突!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棄向著木婭深鞠一躬。


    唿延烈將他扶起,看著木婭笑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


    接著將手往棄麵前一伸:“唿延烈!兄弟們都叫我阿烈!”


    棄愣了一下,迴過神來:“棄!丟棄之‘棄’。”


    “棄兄弟,你這名字倒是很有意思。那是木婭!”唿延烈一拍棄的肩膀,迴身向著木婭介紹。


    “木婭姑娘,多謝了!”棄又想行禮,被唿延烈一把拉住,“棄兄弟,不拘那些俗禮的好!”


    “這小子醒了?”璿元不知何時已來至屋中。看一眼棄,竟突然又換成了女聲:“還不得靠我?就憑你們幾個廢物,哪能救他——木婭,給我些酒!”


    最後這句,又換成了男聲。他這兒忽男忽女,弄得人十分錯亂。


    “我這醫館之中,隻有給人舒筋活絡的藥酒……”


    璿元打斷木婭說話:“有酒就行——喝就喝,你當老娘怕你?”


    木婭正不知如何是好,璿元又說了:“不用理她,你隻管拿酒來!”


    木婭叫上唿延烈,自窖中搬出一壇數年前泡製的三花五毒酒。


    璿元“啪”拍去封泥,隻端起那壇,“咕咚咕咚”便飲了起來。


    “道長,此酒甚烈,多飲隻怕會傷身!”木婭見他飲得猛,有些擔心。,。


    “不怕,喝死最好——嗬嗬,想死,也沒那麽容易!”又是男聲在前,女聲在後,便如同自己與自己吵架。


    半壇酒下肚,璿元“呃——”打了個飽嗝,“撲通”滾倒在地!


    這道士為何與我當年腹中有那驕蟲時有些相似,隻是他腹中這東西竟可以發出人聲,莫非也是誤食了什麽古怪玩意兒?棄見到璿元忽男忽女在那胡言亂語,心中思忖。


    他不知道,正是璿元體內那人一早看出這葫蘆不是凡物,於是利用葫蘆壓製住了程若的那股怪邪力量,這才將自己救了下來。


    唿延烈看看木婭,衝著躺在地上的璿元做了個鬼臉:“總算消停了!”


    “阿烈,我明明記得自己是在那鎖星峽中被蹇橫所傷,緣何來至了此處?”棄心中無數疑問,終於有機會開始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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