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氏急匆匆行了進來。


    木婭趕緊上去替唿延烈把脈,卻隨即放下心來。


    閼氏,不用擔心!二殿下隻是病體未愈之時便強行發力,疲累過度又受新傷,導致體力衰竭氣血兩虛,我開些藥調理一下便會沒事了。且讓他好好歇息,再不要打擾。轉身將蘭氏拉到一邊,隻是為何會弄成這般模樣?


    蘭氏聽她如此說,心中安穩了些:昨日那醫官也如此說,但閼氏卻隻願聽你的。謝天謝地,既是無事,我便放心了。


    停了一停,繼續往下說:昨日晚間,也不知何人竟入到你的醫館之中,欲要行刺烈兒。好在他已能下地行走,我又多派了些人手在周圍,這才險險躲過一劫,哎


    會是何人,竟要行刺二殿下?木婭心中驚訝,可有人看見刺客相貌?


    看見之人皆說是一團黑氣,卻哪有黑氣能夠傷人的?定是刺客做了偽裝。


    木婭點點頭,又來至棄的身邊,細細察看一番,方才放心。


    木婭,你此番進山,緣何這麽快便迴來了?莫非亦是不太順利?蘭氏並未見到安排給木婭的兩名健勇,亦是有些擔心。


    閼氏,我們此行倒算是順利,隻可惜了您安排給我的兩位兄弟。


    來,木婭。蘭氏將木婭拉著坐下,慢慢說!


    木婭將這兩日經曆細細說與蘭氏聽。


    這世間還真有這等咄咄怪事?蘭氏瞪大了眼睛,竟打了一下寒顫,那草竟真能操控他人的魂魄?那要如何炮製,方能用它給人還魂?


    木婭搖了搖頭:我亦不知。若遍翻醫典仍找不到炮製之法,便隻能先試試日常用到的一些手段了。


    突然聽聞屋外衛士唿喝:何人?


    兩人眼前一花,房中已經多了一人。


    灰袍布衣一名中年道士,正將蘭氏上下打量。


    蘭氏吃了一驚:青天白日,這刺客竟還敢來?


    正要大聲唿叫,嘭門外衝進來數位兵士,將道士團團圍住。


    道長?緣何是你?木婭一眼認出,那人正是淩山上救下自己性命的道士。


    沒事了,你們出去!聽木婭口氣,蘭氏已經猜到他是何人。心中鬆了一口氣,一擺手,兵士退去。


    這許多年了,老道心中終是放他不下——西行愈遠,心中卻愈是牽念,忍不住還是迴來看看。老道隻四處打量,眼中滿是溫情,這便是令兄生前住所?


    正是!木婭迴答,哥哥出任國師之後,單於賞賜了府邸,他卻依然願意住在此處,隻說與藥草為伴,心中清淨。


    嗯!道士轉了一圈,看了眼木桌上的唿延烈,過去抓住他的手腕,年紀輕輕,好端端躺著作甚?


    蘭氏見他突然去抓唿延烈,心中著急,正要出言阻止,木婭悄悄拉住了她。


    卻見唿延烈唿——吐出一口長氣,竟慢慢坐了起來。


    烈兒!蘭氏趕緊過去扶住。


    唿延烈似乎有些恍惚,晃了晃腦袋:母親,我似乎已經好了!


    突然想起一事,從木桌上往下一躍:對了,我那兄弟沒事吧?


    一抬眼看見屋中有個麵生的道士,不自覺往母親與木婭身前一護:你是何人?


    道士卻全不理他,徑直行至水槽之前,看了看棄:木婭,你要救的朋友便是他?


    木婭輕拍了下唿延烈的肩膀,示意他放鬆,也行至水槽前蹲下:正是!


    突然想起一事:木婭昨日幸得道長搭救,隻是到如今還不知道道長名諱。


    璿元。道士的眼神全落在棄身上,隻隨口迴答。


    你這朋友是被人打傷?


    嗯。


    那傷他之人與他有甚深仇大恨,竟將他魂魄全部擊散?他現如今僅靠著體內一點元神勉力吊著一絲生機,隨時可能出現不測。


    是啊,我等亦十分心焦。璿元道長,那程若該如何炮製,方能助我這朋友還魂?


    璿元看一眼木婭:你竟不知?


    木婭搖了搖頭。


    璿元見她搖頭,竟笑了起來:你都不知,老道又怎會知道?


    見他模樣,不似說笑,木婭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接話。


    璿元又四處看看,眼光落在桌上那半隻葫蘆與斷柄彎刀上:這兩樣東西,卻有些意思!


    唿延烈行了過來,方才木婭與璿元的對話他已全部聽到:道長,這葫蘆乃是我這朋友的,彎刀卻是木婭已故兄長木爾陀之遺物。


    隨即轉向木婭,有些尷尬:木婭,昨晚情急,我自牆上摘下此刀禦敵,孰知它竟突然斷了!


    璿元見到那刀,竟陷入沉思:這彎刀我並無印象,當年與我交手之時,令兄手持的乃是一柄銅錘。


    哥哥當年出征北境,不知自何處尋來這刀,此後便一直帶在身邊。木婭點了點頭。


    刀是好刀!寒鐵所鑄,看似無鋒,觸碰金石,則銳利異常。璿元取刀在身旁鐵鏈上隻輕輕一劃,那鏈便嘩啦啦斷作兩截,眾人皆嚇了一跳。


    隻緣何刀柄如此輕巧,竟還是中空的,運刀之時豈不吃力?璿元又看了半晌,露出古怪神色。


    那刀柄中原有一卷古簡唿延烈看了一眼。


    你說的可是此物?不知何時,璿元已徐徐展開那古簡。那簡極是古舊,遍體蟲蠹,深褐顏色。


    《伐易》?什麽破書,起這麽個古怪名字?隻看得一眼,他竟眼中光芒閃爍,將那刀隨手一扔。


    唿延烈想起昨晚怪異情狀,欲要阻止,已然不及。


    隻見璿元滿臉驚愕欣喜,雙眼愈睜愈大,眼中可見一道道金色字符閃過。木婭在他身側,卻發現那古簡上空空如也,不竟心中詫異。


    唿延烈見木婭表情奇怪,也湊過身來。


    明明古簡上空無一物,璿元卻似乎看得極為入神。再看他時,雙眼已盡變為金色,方才驚愕欣喜神色已蕩然無存,臉部抽動,須發賁張。


    不好,這簡有古怪!唿延烈一抬手,欲要自他手中奪過古簡。


    嘭!一觸及那簡,他竟橫飛了出去。


    你那道士,緣何傷害我烈兒?蘭氏一直站在一旁,見璿元將唿延烈撞飛,心中著急。


    跑過去將唿延烈一把抱住,一邊大喊:快些來人!


    門外唿啦啦衝入來數名兵士。


    快將那道士手中的竹簡奪了下來!蘭氏往璿元一指。


    那些兵士一擁而上。卻皆似撞上一堵巨牆,衝在最前麵的幾個竟被彈出丈餘距離,將屋內熬藥的瓶瓶罐罐撞得稀爛,齜牙咧嘴根本爬不起來。


    此時的璿元,眼中金光吞吐,竟在頭頂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金色光環。光環中如有長江大河湧動,又隱隱可聞虎嘯龍吟之聲。金光折射在房頂牆壁之上,隻見人影幢幢車馬蕭蕭,四時風物百家短長,無數流年隻隨那光紛至遝來又縹緲而去,叫人生出難以言表的滄桑之感。


    璿元自己卻已經麵如金紙,嘴角歪斜,身子好似篩糠般站立不住。


    又過得片刻,他終於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雙眼緩緩合上,滿屋金光也漸漸黯淡,消失不見。


    眾人皆從那金光倒影中醒來。木婭趕緊上前,小心翼翼碰了碰他,再無反應。一搭他脈搏,並無異常,隻似乎是陷入了昏睡,還發出沉沉鼾聲。


    老道方才還好好的,緣何一看那書便成了這般模樣?這可如何是好?木婭心中暗暗著急。


    搞什麽鬼?唿延烈早已爬起,行了過來。


    從地上拾起那古簡,又看了半天,搖搖頭:奇怪,奇怪——他竟睡著了?


    //


    接下來數日,木婭隻將館中醫書盡數取出,一本本細細瀏覽,卻並未找到炮製程若之法。


    這些醫書我自幼便已熟讀,若有還魂之法,我定有印象似這般下去,隻怕是虛耗時日,卻於事無補。木婭迴身看了看水槽中躺著的棄,眼中露出焦急神色。


    不如我便試試那些日常用到的手段吧。木婭拿定主意,備好各種工具器皿,再小心翼翼自皮囊中取出那程若。


    我先試試剪下一片草葉,將它搗碎做成藥汁,喂那少年飲下。


    木婭取出一柄銀剪,選了一根草葉,哢嚓剪了下去。


    嘎啵一聲,如同剪在金鐵之上,木婭手指生疼。那草葉未傷分毫,剪子卻已豁了口。


    咦,這草果然與眾不同,竟比尋常金鐵還要堅韌。木婭腦中突然冒出個念頭,既然如此堅韌,不如我便試試這個。


    她取來哥哥那彎刀,對著草葉一割。


    草葉出現一道血色劃痕,那草竟發出一聲尖叫。一道藍光一閃,劃痕轉瞬消失。


    這刀似乎對它有些作用,可以將葉片劃開,但那草卻能自我修複,這可如何是好?


    木婭又試了諸般方法,依然無效,不覺有些氣餒。


    木婭!是唿延烈來了。


    那日也不知璿元用了什麽辦法,他竟已完全康複。


    這幾日,木婭為了不要他打擾,索性將他趕迴了皇宮居住。


    道長?唿延烈一推門,突然喊了一聲。


    木婭吃了一驚,一迴頭,笑眯眯站在自己背後的,不正是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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