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菜甚是美味。但若是用來請我瞧病,卻忒菲薄了。”


    於兒心中奇怪,麵前男子三縷長須,麵相灑落,似是個醫者,還未曾瞧病卻先談診金,竟毫不羞愧。


    “此物如何?”說話間,那陌先生已取出一物,卻是他日常所用那蒲扇,這扇竟極柔軟,纏成一小團隨意插在他腰間。


    “你不是早就想要?”


    “這‘清歌’——你竟舍得?”“醫不得”兩眼放光。


    “有了此物,你那湯藥火候便可隨心所欲,純青之上更入化境。”


    “那是!我隻怕你不舍得。”


    “天下諸物,焉有常主?得其時、遇其人、盡其用,人、物皆生歡喜。有何舍不舍得?”


    “好。你此番要為誰醫病,醫的何病?竟願以此‘清歌’作抵。”


    “便是我那棄兄弟,此番中了苗疆蠱毒,隻怕是那‘素手’。”


    “哦,又是他?怎的中了蠱毒?竟還是‘素手’?怪不得你陌瘋子願用這‘清歌’來換……”“醫不得”沉吟半晌,麵色陰晴不定。


    見他這模樣,於兒心中一驚:那蠱蟲體色鮮紅,竟名為“素手”,實在古怪。看他神色,莫非他無法醫治?


    陌離卻是與於兒一般心思,急急問道:“易老怪,這病你可醫得?”


    “‘素手’入紅腸,陰陽兩茫茫。尋常蠱毒,不過一兩劑湯藥的事情。這個‘素手’卻有些棘手。”“醫不得”眼一翻,歎了口氣。


    陌離心急,在旁催促:“易老怪,你休要故弄玄虛,隻告訴我們能醫不能醫。”


    “切,這普天之下,可還有我醫不得的病症?隻是驅除這‘素手’需要三樣物件,怕是不易取得。”


    “哪三樣?”


    “第一樣:亢木之花蕾。”


    “這個好辦,我那裏便有現成的。”聽陌離如此說,“醫不得”微露驚訝神色。


    “第二樣:重明尾翎。”


    “你說這‘重明’,可是那目有雙瞳的上古神鳥?”


    “正是!這‘重明’乃世間一應毒蟲克星。”


    “這個卻要問問胖子——第三樣呢?”


    “第三樣卻是要那‘蟲信’。”


    陌離問:“這‘蟲信’卻是何物?該去何處取?”


    “這‘蟲信’乃是從那吸食了蠱主心頭之血的母蟲身上提取,與蠱主心意相通,驅使蠱蟲行動。此物卻隻有那蠱主才有。”


    “我們這便設法去取。”


    “不急,聽我將話說完。那‘素手’在人體內,三日破殼、七日一變,四次蛻變之後入腦。你等務必於那蟲四變之前將此三物收齊與病人一並帶往我處,若是遲了,休要怨我。這‘清歌’,嗬嗬,我便笑納了。切記切記!”


    “好。”陌離迴答得爽快。


    //


    “‘重明’那老家夥啊?”彭胖子麵露難色,“難搞得很呢!”


    看樣子這彭胖子竟認識那“重明”,“重明”不是一隻鳥麽?於兒心想。


    “你隻說你去是不去?”陌離卻不管胖子臉色,隻是追問:“你那幾個臭小子的死活,你管是不管?你若不管,我便落個自在。”


    “我……去吧!”聽到這話,胖子似乎頗受刺激,終於下定決心。


    “老陌,你與我些最好的瓊漿。”


    “好。”陌離去去即返,手中已多了一個青綠色小瓶。


    “於兒姑娘,卻要麻煩你同我一起走一趟,那老家夥見了生人,尤其是漂亮小姑娘,可能會收斂些。還有,要借你那爐一用。”


    “你們隻管去,那第三樣物件我自去想辦法。”陌離向他們揮揮手。


    那“破廬”自百寶囊中升起,彭胖子牽住了於兒的手,倏忽間兩人與爐皆消失不見。


    //


    這卻是在哪裏?


    四麵茫茫皆是大水,落腳處滑不溜秋,竟是一塊巨大無比的黑色岩石。石縫中密密麻麻龍蟠虯結皆是根須,根須相匯處生出一樹,主幹如一堵巨牆,枝葉與那黃雲相接,抬眼不見邊際。


    於兒正好奇,一條黑影自頭頂掠過,竟是一隻青羽金冠肥嘟嘟巨鳥,彭胖子卻不見了蹤影。


    那鳥在空中盤旋片刻,落在樹下一處,招唿於兒過去,正是彭胖子聲音。


    那胖子竟是一隻鳥?於兒吃驚不小。


    循聲而去,樹下兩個小人、一隻光禿禿比人高脫毛公雞,正在那拋桃核玩。


    兩個小人如兩三歲娃娃,一著紅,須皆綠,一著綠,須皆紅。兩人麵貌相若,連說話也是一般腔調。


    著紅小人嚷嚷:“到我了,到我了,我方才拋的四。”


    著綠小人嚷嚷:“你分明拋的三。”


    “四!”


    “三!”


    “四,四,四……”


    “三!三!三……”


    “老金,老金,方才拋的幾?”兩人異口同聲朝向那雞。


    那雞卻似要睡著,被他們吵醒,竟也會說話:“哦,到我了?我方才拋的四。”


    伸爪要去撿那桃核,被兩個小人劈手打開:“死老金,臭老金,還沒到你。”


    “四!”


    “三!”


    兩人繼續爭吵。


    還是那喚作“老金”的雞,現了彭大嘴和他身後的小姑娘。


    “誒,我當是誰——胖子,你來此作甚?我們這裏可沒什麽好吃的。咦,這丫頭又是誰?莫非是哪裏偷跑出來的小鬼?”


    一聽說有小鬼,那兩個小人立時停止了爭吵,齊刷刷往這邊望過來。


    “不是小鬼,倒有一股生人氣。”其中一個聞了聞。


    “不是小鬼,還有心跳唿吸聲。”另一個聽了聽。


    “哇,人?好久沒見了耶。”兩個人一跳跳過來,圍著於兒好奇地上下打量。


    “是個女娃娃,嗯,聞起來香香的。”


    “這娃娃好奇怪,頭為什麽這種顏色?”


    “是哦是哦,她怎麽這麽白?比那幽都老白還白。”


    兩人指指點點,於兒正尷尬,彭大嘴在那兒一臉幹澀向著那雞開了口:“老金,有點事想麻煩你幫個忙。”


    “胖子,咱倆多少年的……井水不犯河水了?麻煩談不上,幫忙也請免開尊口。”看來這大雞便是那“重明”鳥兒,卻遠非於兒想象中神俊模樣。


    亦不知這大雞和彭大嘴之間有何過節,彭大嘴還未開口,他便立時拒絕。


    彭大嘴被他一頂,呆在當場囁嚅不知如何接話,於兒卻靈機一動:“爺爺,看你們玩這桃核玩得高興,您可願與我也玩上一局,賭個勝負?正好也請這兩位爺爺做個中人。”


    此言大大出乎眾人意料,那兩小人十分好奇:“如何賭法,如何賭法?”


    “便拋這桃核作賭,您若贏了我,我這裏有一寶貝,取去便是。”於兒從那彭大嘴手中扯過那青綠色小瓶,瓶嘴隻打開一絲縫,空中瞬間浮起一片幽香。


    那老金眼睛頓時亮起來,竟果真有重瞳閃耀:“你自哪裏得來這……小小年紀,可不許耍賴。”


    便似他已贏下這賭局一般。


    倒是那著綠小人在一旁問起:“若是老金輸了呢?”


    “這寶貝還是爺爺的,但爺爺得幫我們一個小忙。”


    “哪有這麽便宜的好事,女娃娃跟我賭,跟我賭……我幫你十個小忙。”紅衣小人搶著要與於兒開賭。


    “一邊去,一邊去。拋這桃核,哈哈,這許多年可有人贏過我一迴?”那老金十分得意,把那兩個小人趕去一邊。


    “對啊。”著紅的小人對老金似乎十分仰慕,眼中閃動光芒。


    “對個屁!這許多年來此地亦不過我們三人而已。今日可不是我倆同你比。”看來著綠的小人對每次皆輸給這隻大雞頗有些耿耿於懷,“我看今日不見得。”


    “賭也不賭?”於兒問老金。


    “賭!”兩小人搶著替老金迴答。


    老金望著那兩小人搖搖頭歎口氣,又望著於兒點點頭:“賭!”


    “爺爺,想您平日一定常玩這拋桃核,既是這樣,今日您便讓我一把,規矩由我來定如何?”


    “好啊,小姑娘。先拋一,先拋四,順著拋,反著拋,隨便怎麽拋,都行。哈哈。”那老金遞過來十三顆桃核,腳爪金鱗覆蓋,看似粗大卻靈活無比。


    “那爺爺,我們比比誰拋得遠。”


    “嗯?”老金及那兩個小人俱吃了一驚,隨即竟吵了起來。


    那綠衣小人大聲說:“不公平,不公平,老金你一把子蠻力氣,這桃核隻怕你會扔到海那邊去。”


    紅衣小人也跟大聲起哄:“輸咯輸咯,我還沒見過敢跟老金比力氣的,嘖嘖,可惜、可惜。”


    老金卻不理他們,隻微笑著看著於兒:“小姑娘,你確定?”


    於兒很認真點了點頭。那綠衣小人還要吵吵,於兒示意他不用著急。


    老金用嘴叼起一顆桃核:“你們看好咯。”


    把那核往外一吐,肉翅一扇,那桃核便如流星般激射而出,瞬即化成一個小小黑點,消失在視線盡頭。


    “老金,你太用力啦,我們都看不見了,不算、不算。”那綠衣小人又嚷了起來。


    老金雄赳赳抬頭看著於兒,於兒也在那裏鼓掌歡唿,一絲一毫也不擔心的樣子。


    “小姑娘,該你了。”四雙眼睛都盯在了於兒身上。


    “哦。”於兒拿起了一顆桃核,隻一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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