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尾指粗細的炭筆被狠狠摜在桌上,登時砸了個四分五裂。


    王守業又拂袖一掃,將那七零八落的碎炭,統統掃到了犄角旮旯。


    他餘怒未消的穿著粗氣,雙手壓在書桌上,身子微微前傾,兩隻眼睛狠狠瞪著眼前的羅漢樹,直恨不能一把火燒了這爛木頭!


    許久之後,他才好容易壓製住暴虐的衝動——其實是前傾的太用力,腳指頭被機關紮出了血。


    王守業將厚達百餘頁的草稿夾在腋下,揉著眉心推門走出簡易木屋,然後又迎著風雪解開了領口,任憑那刺骨的寒風將自己灌了個透心涼。


    已經整整兩天了!


    繁雜交錯的紋路,生硬別扭的轉折,以及那揮之不去的致幻感,讓抄錄符篆的過程,變成了讓人不堪忍受的折磨。


    但更讓王守業煩躁的,是每次抄錄下來的紋路,總會呈現出各種細微的差別。


    以至於腋下這一百多張‘分鏡’草稿,如果組成完整符篆的話,足能拚湊出上萬種組合。


    而這,這還是精簡後的結果!


    不能再這樣‘死記硬背’了,必須想辦法拿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否則一兩年都未必能破譯出這四個符篆,而且還很有可能搞到精神崩潰。


    可是……


    究竟有什麽辦法,能夠排除那些細小的錯誤呢?


    王守業煩躁的抓撓著頭皮。


    “大人。”


    這時錢啟小心翼翼的湊了上來,一麵窺探著王守業的臉色,一麵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王守業斜了他一眼:“找本官有什麽事?”


    “那個……”


    錢啟急忙奉上了一張請款書,訕笑著解釋道:“卑職想再買幾隻羊迴來,可楊勾管說最近雇了幾個農夫,又剛批下一筆錢加蓋了孵蛋的暖閣,這個月已經嚴重超支了——要想再支取銀子,就得大人您特批才行。”


    王守業皺著眉頭接過請款書,一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順勢向柴房附近的羊圈一努嘴:“我早上巡視的時候,不還剩下二十幾隻羊麽?”


    錢啟苦著臉道:“那基本都是公的——您不是說,這迴最好弄隻差樣的出來麽?”


    因為之前異化的那隻羊是公的,所以王守業特地交代,這一批都用母羊做實驗,以便日後做育種實驗。


    既然不是謊報虛報,王守業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從腰間荷包裏摸出支備用的炭筆,順勢把那請款書貼在木屋的牆上,一麵簽字一麵道:“這錢我先批一半,剩下的,你把那些公羊和豬賣掉補齊——如今既然暫停了批量試驗,這些畜生留著也沒用,擠在一起還容易發病,不如先賣出去,等需要用到的時候再買新的。”


    “大人這一說,當真是醍醐灌頂!”


    錢啟聞言誇張的嘖嘖讚歎:“那些畜生白占人手不說,還……”


    正說著,突然發現王守業麵色驟變。


    錢啟急忙止住話頭,忐忑不安的道:“大人,是不是卑職說錯了什麽?”


    這時王守業臉上的詭異的表情,卻已經化作了壓抑不住的狂喜。


    他猛的把請款書拍在錢啟手上,笑罵道:“以後少拍些馬屁,放你的羊去吧。”


    “是是是,卑職這就去放羊。”


    錢啟雖然覺得納悶,可也不敢多問,唯唯諾諾的應了,便帶著請款書去了楊同書的值房。


    錢啟離開之後,王守業立刻又鑽迴了簡易木屋裏,目光灼灼的盯著羅漢樹。


    方才趴在牆上簽字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之前鑽了牛角尖,老想著怎麽才能抄錄符篆,卻沒想過將那符篆,直接在那羅漢樹上勾畫出來。


    在原本的紋路上照葫蘆畫瓢,自然不用擔心會出現什麽錯誤——就算有錯誤,也可以及時改正。


    等到全部描畫完之後,自己設法在不開啟靈目的前提下,直接將其抄錄在紙上,不就容易多了麽?


    這可真是一目障葉!


    早想到這一點,自己還練個吉爾的素描盲畫?


    他亢奮的恨不能立刻就把符篆描畫出來。


    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一來今天連續抄錄了大半天,早已經搞的疲倦不已;二來他也需要先找到一種,可以不留痕跡抹除掉的顏料。


    於是王守業又帶著草稿,離開了簡易木屋,迴到了東跨院值房。


    將那些草稿裝進書匣裏,王守業正準備翻出最近一期的邸抄,在了解朝廷動態的同時,也好順便放鬆一下心情。


    呂泰卻悄悄湊上前來,壓著嗓子稟報道:“大人,聖上正午時下了中旨,已經恩準了小閣老留在京城,照料嚴閣老的請求——但同時也免去了他所有的官職。”


    嘖~


    看來嚴世蕃的‘奪情’輿論戰,最終還是取得了勝利——至於免去職務什麽的,隻要嚴嵩依舊在首輔任上,他即便被削職為民,也依舊是權傾朝野的小閣老。


    “另外,歐陽任夫也被免去了吏部尚書一職。”


    歐陽必進也被免職了?


    他好像是上個月才當上吏部尚書的吧?


    當時還花了好大的力氣……


    誰承想這辛苦得來的天關寶座,還沒能溫熱乎呢,就又被趕下了台。


    隻能說,他果然不愧是嚴世蕃的專用背鍋俠,再怎麽置身事外還是難免躺槍。


    這強行一換一的,嚴世蕃的奪情還打了折扣,真不知嚴黨究竟是賺了還是賠了。


    …………


    因連著兩日虛耗了精力。


    讀著邸抄捱到散衙,迴家用了晚飯,又在嬌杏的伺候下洗漱之後,王守業早早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間,正夢到四個鬥大的符篆,圍著自己翩翩起舞,唱起無數仙樂綸音,就突然被人給推搡醒了。


    “老爺、老爺,您快醒一醒!”


    “怎……怎麽了?”


    王守業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那絲滑的綢被從胸口滑下,一股冷意襲來,頓時讓他精神了不少。


    “那喬氏雪崩了!”


    雪崩?


    喬氏?


    王守業有些莫名其妙,這兩個詞是怎麽聯係到一起的?


    “老爺!”


    這時床前帷帳外,又傳來了嬌杏帶著哭腔的嗓音:“她……她流了好多血,可嚇死奴婢了!”


    流血?


    血崩?!


    王守業猛的撩開被子,扯過外套一邊往身上披掛,一邊大聲問道:“究竟怎麽迴事?她好像才兩個多月的身孕吧?這怎麽突然就早產血崩了?!”


    “她、她悄悄買了幾副打胎的藥,這兩天一直在吃。”


    打胎?


    眼下她與葛長風已經反目成仇,打掉腹中未成形的胎兒,倒也可以理解。


    不過這突然鬧到血崩……


    “走,過去瞧瞧!”


    王守業這時已經穿好了衣服,也顧不得再做整理,套上靴子大步流星的趕到了西廂房裏。


    一進門,他就嗅到了股濃濃的血腥味。


    撩開帷幔往床上望去,隻見喬氏躺在血泊中,已是麵如白紙氣若遊絲。


    見此情景,王守業立刻迴頭吩咐道:“快讓人去請大夫來——讓趙叔騎馬去請!”


    想了想,他又急忙補了一句:“順帶再讓李高去衙門裏,把張國彥張舉人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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