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肩若削成、蜂腰鶴勢、似春竹勃勃。”


    塌肩膀、細腿細腰細胳膊,瘦的跟竹竿一樣。


    “柳眉鳳目、麵若敷粉。”


    淡眉毛細眼睛,臉色蒼白。


    “寶藍金紋遍地銀的袍子,頭上懸著顆雞子兒大小的紅簪纓……”


    打扮的十分風騷豔俗。


    將嚴府家奴的描述,一一在心底濾去水分,又自北鎮撫司書吏手中,接過了剛描畫好的簡易地圖。


    王守業衝嚴世蕃、駱錦程等人拱手一禮,轉身大步流星的走進了二門夾道。


    約莫行出十幾步遠,他的動作忽又一滯,變得機械緩慢起來。


    後麵眾人遠遠瞧見,心登時就懸了起來,因為之前派去查探的人,也是這般被迷了心神,然後就一去不返再無音訊。


    好在片刻之後,王守業的動作就又恢複了最初的流暢,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消失在了夾道盡頭。


    眾人這才又長出了一口氣濁氣,暗道這‘天生魂堅’之人,果非尋常凡俗可比。


    不提外麵如何。


    卻說王守業按照簡圖所示,一路向後院深處尋去,越是靠近存放佛光舍利的地方,那輕緩悠揚的梵唱聲,便越是直透靈魂。


    但這次王守業卻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


    想來應該是吸取了人參精魄,神魂壯大所帶來的好處。


    眼見又到了一處岔路口,王守業自覺放緩了腳步,正低頭打量那地圖上的標示,卻忽聽左側小院裏,傳出了細碎的腳步聲。


    難道還有人和自己一樣,抗住了這梵唱的魅惑?!


    他急忙折迴了小院門口,悄悄探頭向內張望,就隻見斜對麵的東牆根兒下,正有兩個錦衣衛小校,無頭蒼蠅似的來迴踱著步子。


    這是怎麽個意思?


    王守業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按照地圖所示,佛光舍利位於小院東南方,而這小院的院門卻開在西北角。


    兩個小校被迷了心神之後,不知先出後進的道理,自然就隻能在東牆根兒下來迴亂轉了。


    確認自己還是北鎮撫司後院,唯一一個清醒之人,王守業心下暗暗鬆了口氣,再次循著地圖所示,向著佛光舍利所在之處前進。


    行行複行行。


    途中又發現了幾個迷路的錦衣衛,還有兩人赤條條被反鎖在屋裏的,也不知這青天白日,搞個什麽基。


    繞過最後的轉角,一座樣式古怪的廟宇,頓時映入眼底。


    根據圖上標示,這是一座獄神廟,乃是為不遠處的詔獄所設,借以鎮壓死在獄中的孤魂野鬼。


    而佛光舍利被迎迴北鎮撫司後,就一直被供奉在這獄神廟裏。


    此時那廟門口,密密麻麻也不知擠了多少人,從最低級的皂袍小校,到寶藍雲紋的錦衣千戶,應有盡有。


    踮著腳往裏張望,就見裏麵更是人頭攢動,高的矮的旁的瘦的,幾乎塞滿了整間小廟。


    可王守業從最外圍開始找起,一直尋到裝著佛光舍利的書匣前,也沒能發現疑似嚴鴻亟之人。


    非但如此,連吳景忠、陳彥彬、蔣世帆、褚管事等人,也全都不在其中。


    莫非他們也在半途‘迷路’了?


    王守業這般想著,就待從廟裏擠出去,再以佛光舍利為中心,展開螺旋擴張式的搜索。


    這急切間,一不小心就踩到了某個錦衣百戶的腳掌,就見那百戶目光一凝,脫口質問道:“你是誰,怎……怎麽……怎麽……”


    他一句話沒說全,就又陷入了失魂落魄的狀態。


    看來單憑佛音梵唱,還不足以把人洗成白癡。


    而這同樣也意味著,即便沒有王守業出麵,這些錦衣衛們也不會有什麽危險——隻要等到梵唱停止,他們多半就會自動清醒過來。


    外麵那些大佬來說,這絕對是個好消息。


    但對於王守業而言……


    他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轉身望向供桌上的香樟木書匣。


    約莫是怕再出什麽意外,書匣是半嵌進供桌裏的,上麵還特地加了一道銅鎖——不過鑰匙也在桌上,畢竟這東西也不用擔心被誰偷了去。


    盯著那書匣打量了好半晌,王守業這才若有所思的收迴目光,小心翼翼的擠出了獄神廟。


    此後他又花了兩刻鍾,才終於在詔獄附近的某處院落裏,找到了吳景忠與嚴鴻亟。


    和預想中的差不多,嚴鴻亟果然是個縱欲過度的癆病鬼,掃帚眉眯縫眼、黑眼圈塌鼻梁,臉瘦的像墜子,偏又生著一張血盆闊口。


    唯一出了差池的,就是這醜廝瘦則瘦矣,卻和竹竿完全搭不上邊兒——他最多也就五尺高,堪堪與王守業的肩膀齊平。


    配上那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活像是馬戲團走失的猴子。


    就這麽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兒,娶了六七房姨太,包著四五個花魁不說,竟然還要納徐階的嫡親孫女做妾!


    王守業心下腹誹著,走過去按住嚴鴻亟的肩膀,製止了他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按照原定計劃,隻要再把這嚴鴻亟背出去,這次任務就算是齊活兒了。


    可這樣做……


    真的沒問題嗎?


    一旦嚴家事後發現,這次事件不過是有驚無險,那自己這番辛苦還能有多少分量?又能不能抵得過,嚴府奴才和錦衣衛聯手攻訐?


    真要是費心費力,最後反落個被恩將仇報的下場,豈不是冤也冤死了?


    退一步講,就算嚴世蕃說話算話,重重酬謝自己的功勞,對自己而言怕也不是什麽好事。


    畢竟嚴家父子再有一兩年就要被清算了,自己這時候戴上個嚴黨的帽子,豈不等同於四九年加入國軍?


    再有就是……


    這嚴鴻亟的嘴臉,真是越看越讓人火大!


    狠狠咬了咬牙,王守幹脆一手一個,扯住嚴鴻亟和吳景忠,連拖帶拽的把兩人弄到院外。


    然後又一路護持著,將兩人送到了獄神廟前。


    打量著廟裏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王守業麵上再次顯出猶豫之色,不過很快他又堅定了信念。


    正所謂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更何況錦衣衛和嚴家一樣,都是惡名昭彰……


    自己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深吸了一口氣,王守業小心翼翼的分開人群,引著嚴鴻亟、吳景忠二人來到了供桌前。


    拿起桌上的鑰匙,哢嚓一聲打卡了銅鎖,然後再將盒蓋輕輕挑開。


    霎時間,佛光便自書匣內傾瀉而出,籠罩了整座獄神廟!


    【下午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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