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海嚇得腳下一顫,連忙停住腳步站定。謝靈焉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羅海抬起頭,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哼道:“咱家正要謁見靈公公,可真是趕早不如趕巧了。”


    謝靈焉微微一笑,“那真是有勞公公了。”


    魏修能似乎終於鬆了口氣,迴過神來看向西陵仝,沉聲道:“陛下,臣還有一事稟報,極為重要。”


    西陵仝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開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聲道:“此事事關您如今最寵信的那名小太監……”


    她用手指輕輕摩挲那兩個名字,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靈公公憂國憂民,真是令人佩服。”


    謝靈焉猛地迴頭,迎麵陡然見到穆安瀾放大的臉,險些驚得將奏章摔了下去,手中下意識地捏緊,麵上登時浮現薄薄一層尷尬和慍色,這家夥,又是西陵炎派他過來的吧!


    “王爺莫不是又有事吩咐?”謝靈焉忍住心頭的不悅,淡然看向穆安瀾。


    穆安瀾的臉上同樣是一片淡漠甚至冰冷,他斜睨了謝靈焉一眼,這才慢吞吞地道:“公公在這兒倒是好不自在,可曾忘了,還有人已經一段時間不見蹤影了呢。”


    謝靈焉記得這位武功郡王手下得力的心腹侍衛似乎對自己並不怎麽和氣,隻怕這次來傳話也並非他自願。但聽穆安瀾這樣的語氣,謝靈焉略一驚訝,猛地想到什麽,從容地看了看穆安瀾,“郡王大人神通廣大,是已經找到了?”


    穆安瀾眉頭皺緊,他知道和這個少女說話並不費力,但這樣一點就透,卻也輕鬆得可怕。


    隻將昨夜之事向著西陵仝輕描淡寫揭過,小皇帝登時緊張了起來,“秋……風煙衛那人,當真會聽命於朕?”


    謝靈焉模棱兩可地道:“能夠指揮風煙衛的,自然隻有陛下。”


    西陵仝喜憂參半,背著雙手急得在原地連連轉圈,門外忽然傳來通報攝政王西陵屹覲見,唬得西陵仝臉色一白,馬上迴去正襟危坐,向謝靈焉拚命使眼色。


    謝靈焉向他安撫一笑,還沒等出言,西陵屹已經大踏步地進入了禦書房內。


    一旁的謝靈焉在西陵屹的眼中仿佛並不存在,他隻向上一拱手道:“參見陛下。”


    “皇叔不必多禮。”西陵仝道,臉上的笑明顯有些勉強,“皇叔這般急衝衝進宮,所為何事?”


    西陵屹卻也不急著答話,隻自懷中取出了一封奏折。謝靈焉立即上前接過呈了上去,她感到西陵屹冰冷視線從身上一掃而過,但終究攝政王什麽都沒有說。


    西陵仝接了奏折過去,稍微翻看了兩頁,臉上不悅的神色愈發明顯。他抬起頭正要開口,西陵屹道:“此次狩獵,正是為彰顯我新帝之威,因陛下年幼,這些準備事宜必不可少,還請陛下切莫輕視之。”


    西陵仝瞧了一眼謝靈焉,又看了看西陵屹陰鷙的眸子,隻得訕笑,“……皇叔所言極是。”“皇叔美意,朕……知曉了,就按皇叔所說去辦罷。”


    燕王妃淳於嫻本是太後兄長之女,其父故去後便隻與這位姑姑相親,雖在南海一待十數年,如今終於得空迴到清都,兩邊相見不免唏噓,執手絮絮地說了好些話,越發不舍起來。


    任由女人們說著話,燕王西陵崢隻是閑坐一旁飲茶,過了不多時,果然太後便尋了由頭令他自去宮內水閣消遣,西陵崢知道她們姑侄二人要說些“體己話”,倒也樂得自行,跟著小太監便走了出去。


    自淳於太後入主延壽宮,先帝西陵峙登基後為母親將宮內又隆重翻修一新,看著越發精致,比左皇後所住的永和宮還要氣派奢華許多。


    燕王自顧自邊走邊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隻是倉促看過,走馬觀花的習慣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過執著。王爺對這道理還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卻沉穩的女聲輕輕傳來,燕王腳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麵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


    “何人裝神弄鬼,速速現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緊了拳頭。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突然閃身出來,神色有些驚慌,“奴、奴才該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驚擾王爺的,求王爺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說話之人確是女子,他決不相信是現在眼前看到的這個小太監。


    “說,何事?”燕王恢複了漠然之色,在樹下負手而立。


    小太監又磕了個頭,這才道:“啟稟王爺,方才世子在翠竹園出了些事,奴才隻得來請王爺……”


    燕王臉色一變,怒叱道:“這等事怎麽不早說!”立即匆匆隨著小太監離去。


    自延壽宮往萍雲宮並不算遠,而翠竹園正在萍雲宮之後。燕王心急如焚地衝到翠竹園內,迎麵卻見幾人正在調笑嬉鬧,那被一眾宮女圍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兒子西陵弘麽?


    “放肆!”燕王登時氣得吹胡子瞪眼。宮女們早嚇得四散逃開不見蹤影,燕王上前一把將西陵弘揪住衣領,咬牙切齒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鬧也沒關係,可是在這裏——你難不成忘了這兒是什麽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癢地哎喲幾聲,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麽能就隻怪兒子一個呢!方才我可見著炎哥也摟著個宮女在……咳咳。”見父親臉色陰沉似霾,西陵弘識相地趕緊閉了嘴,耷拉下腦袋,“孩兒真的知錯了,請父王責罰。”


    燕王定定地看著他,臉上神色隱有變化,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還不快走!在這兒留人口舌麽?”


    謝靈焉退迴到耳房,見巧綠正在忙著,連忙上前幫她收拾了桌凳。巧綠一見是她,立時大大地鬆了口氣,“方才瞧見娘娘身邊傳話姑姑的臉色,還以為娘娘要將你怎樣呢,真是把我給嚇死了。”


    謝靈焉從善如地笑了笑,並不迴答。巧綠是西陵仝的貼身宮女,過去和“謝靈焉”之間極為熟稔,但現在的她已從內裏換了個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謝靈焉心中一動,見巧綠歇了下來,倒了水遞給了她,小指尖輕輕一抖,看著巧綠慢慢喝了下去,裝作不經意地道:“姐姐現在怎的沒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這裏忙忙碌碌的,該叫其他人來做這些零碎事。”


    5著的怒火無處宣泄,難以遏製地在身體裏來迴流竄,


    尤其,還是這個與她全無幹係的武功郡王!


    頭頂上靜了一瞬,西陵炎的聲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脫身,本王自有賞賜予你。”


    二人身處樹叢之中,此間離延壽宮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從延壽宮門前看過來也察覺不出有任何異狀。


    謝靈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將她擁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裏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說,女人能擔當帝師又如何。她對這話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發覺了這話有一點正確,作為女人天然有著纖細敏感的心,更容易為情所困。


    謝靈焉陡然明白過來,如若她不能在此時克製漫天的情緒,如若不能將愛憎厭惡斂入眼底,她仍然無法戰勝西陵屹,無法與這個皇室為敵。


    這樣想著,她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嬌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懷中。感到懷裏的人突然間配合了起來,西陵炎眉梢一挑,順勢將她攬得更緊了些。


    “炎哥——你怎麽躲在這兒?啊喲……”


    突然傳出的男子聲音年輕而有活力,謝靈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聽到這個親昵甚至有些輕浮的稱唿,她便立即想到了來人是誰。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會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絀。


    她將整個腦袋埋在西陵炎麵前,就聽到西陵炎輕輕咳嗽一聲,燕王世子西陵弘馬上又笑嘻嘻地搶白道:“原想著炎哥帶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著一陣草木的嘩啦聲,西陵弘似已走遠。


    四麵又靜了片刻,西陵炎輕輕吐出一口氣,鬆開了懷中女子,低聲地道:“方才一時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爺有好計謀。”謝靈焉淡淡迴應一聲,轉身準備離開。西陵弘此刻還在這附近,那麽更加坐實了燕王在延壽宮中,她須得盡快尋到機會與燕王接觸。


    西陵炎瞧見她倉促的側臉,唇邊勾起隱約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道:“原來‘小靈子’竟是這般妙齡少女,倒是本王有眼無珠了。”


    謝靈焉迅速迴頭,抬眼果然對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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