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迴。

    ——題記

    又是一年,桃花紅了春風。

    陸陸續續的,今年太虛觀新招的弟子已經納齊,這次新收的弟子,除了有鳳千尋的長子鳳墨殘之外,還有芷沁的嫡孫步羽軒。

    “去吧。”緩緩的合上眼睛,我拍拍自己長孫宋歆的手臂,向他示意那那欄下攜手談笑的兩名少年,一個深黑容納萬物,一個素衣凡塵不染,“他們,將是你永遠的朋友……也是對手。”

    就像,七十年前的我們。

    七十年前,我十歲,鳳莫漓八歲,那一年身為太虛觀掌門的師父——也是我的叔叔拉住我的手,指著欄下那個一身黑衣的金發男孩子告訴我,那個人,將是我未來最大的朋友,也是對手。

    我至今還記得當我走過去時他的笑容,美的傾國傾城恍若花蕊,然後他對我說:“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什麽?”我不解。

    “我會是大荒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國師。”淡淡的斂起寬大的黑色袍袖,他說,以一個八歲孩子不應有的姿態,“記住,我的名字是鳳莫漓。”

    也是在同一年,一個兩歲的孩子被送入太虛觀,據說,隻有在這裏,他才能安穩度過一生。

    七十年前,卓英武和紫荊還是江湖上人見人慕的鴛鴦眷侶,玉機子師叔還把持大權,權傾朝野,鳳家的小姐剛剛嫁入冰心堂的紫家聯姻,整個大荒一片安居樂業,草木欣榮,沒有人預料到,暴風雨即將到來。

    七十年前,也沒有人預料到,將來名滿天下的亂世十絕,就有三位,在這太虛觀內初見。

    鳶尾鳳鳳帆澈、荒火虎賁輝夜、第一美女隱妃媚、幽都王子莫邪、傾城公主妃鳳曉、獨步公子步戩寒、窮蟬門主鳳君逸、無情國師鳳莫漓、公子悵晚,加上我,太虛觀掌門宋尚影,被後人稱為亂世十絕……其實我尚影何德何能,隻不過,身處這個國教掌門的地位罷了。

    而那嬌美宛若女子的鳳莫漓,和那病弱纖細的步悵晚,才是真正的,亂世才俊。

    年幼的悵晚本是托給國師代為撫養的,但是在悵晚六歲的時候,我師父和玉璣子師叔的叛離給整個太虛觀以至大荒帶來了巨大的影響,所幸步家名聲顯赫,悵晚也不用像那些其他國師弟子一樣被關押與審問。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和莫漓一起前去接悵晚的那一日,空曠的庭院裏滿是主人離去的蕭瑟,見我與莫漓一起進來,院裏的太虛觀弟子皆是驚恐萬分,可憐這些素日內趾高氣揚的“國師弟子”,今日竟落得階下囚的身份。

    唯獨竹林之下,一個瘦弱的身影倚石而坐,在這一片愁雲慘淡的氣氛裏安嫻的奪目,卻並不突兀。

    白發訣雪,可以不穿太虛弟子統一服飾的,在素來公正的幾乎有點苛刻的玉璣子師叔管教下,想來也隻有悵晚一人。

    “你就是步悵晚?”快步走上前去,莫漓開口,身為四大家族之首的鳳家少主,他自然不用對悵晚身後的步家低聲下氣。

    緩緩的抬起頭來,那一刻,我幾乎呆住,宋氏雖然不入四大家族之列,但是多年掌管國教,出入王宮,什麽樣的美色沒有見過,縱使嬌媚如莫漓,也沒引起我太大的感情波動,可是,竹下石邊坐著的這個男子……

    一頭白發隨意披落,斜斜的遮去了半個眼睛,清素的臉孔鉛華無染,額心一抹疲倦,映著那點朱砂豔麗無雙。

    也許他的麵容並不精致細膩,卻是飄逸出塵勝卻世間一切色相,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們,然後淡淡一笑:“步悵晚見過二位師兄。”

    “你……就是悵晚?”顯然也是愣住,莫漓模模糊糊的問道,在這充滿了權勢與利益氣息的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通靈剔透恍若仙子!

    “師弟正是悵晚。”略略皺了皺眉,悵晚還是好脾氣的開口迴答。

    “在下鳳莫漓,這位則是宋尚影。”呆了一呆,莫漓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誤,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他客氣但是生硬的說,“我倆奉師尊之命,有請悵晚公子搬離此地。”

    “那就有勞師兄了。”站起身來,悵晚躬身一禮。

    我想,一開始,大家都是討厭悵晚的吧,畢竟這個被背叛者所撫養的少年居然要動用新一代太虛觀弟子心目中的首領人物鳳莫漓屈尊去迎接。然而當悵晚從國師的幽居搬迴太虛觀時,幾乎是太虛觀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年僅六歲的少年身上,體弱如他,能夠深入修習的隻有通靈一術,卓爾不群的氣質卻搶去了莫漓所有的風頭。

    再加上,他溫柔體貼,生於權貴之家卻完全沒有莫漓的淩人氣勢,自然又取得了眾人的歡心,幾乎從來沒有人,拿玉璣子的事情為難過他。

    除了,鳳莫漓。

    他不僅在訓練的時候次次嘲笑悵晚的文弱,更是對他的平和以及特立獨行的衣著不屑一顧,還屢次笑話悵晚的無所作為不知進取,而悵晚每一次都是對他淺淺一笑,並不多發一言。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年,莫漓終於爆發了,在那一個明月皓然的夜晚,我正陪著悵晚在池邊散步,順便討論一些關於通靈術心得的時候,莫漓和從前一樣出現,然後冷嘲熱諷。

    “莫漓。”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你不是發誓要做最出色的國師嗎?可是你看你這個樣子,跟那些愚蠢的野夫有什麽區別?你的理智呢?”

    “我隻是搞不明白如此一個假清高的病夫,何德何能,搶去了我的地位和擁護者!”指著悵晚,鳳莫漓已經是口不擇言。

    “莫漓師兄。”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悵晚終於開口,“令你失去人心的,並不是悵晚嗬……是你的失態和驕傲。”

    “你憑什麽跟我說這些!是男兒就拔出你的劍來!”手中的天逸筆直指向悵晚的咽喉,莫漓高聲喝問,“來與我堂堂正正的比上一場!”

    “莫漓……別忘了他隻有七歲啊!”抽出流轉架住天逸,我連忙將悵晚拉到身後,“你都已經十三歲……”

    “無妨。”沒想到,開口打斷我的是步悵晚,望著莫漓,他神色平靜,輕聲細語仿佛聊天一般,“莫漓師兄,難道你以為,我步悵晚一身訣雪真的是為了在眾多太虛觀弟子中,標記我的不同麽?”

    “你……什麽意思?”縱使滿腔嫉恨,鳳莫漓依舊是鳳莫漓,麵對悵晚的平靜若水,他終於感到不安。

    “不是我選擇了太虛觀,而是太虛觀選擇了我。”垂下長長的白色睫毛,悵晚低語,“其實於我而言,在這太虛觀內,和在這漫漫紅塵中,又有什麽不同呢?”

    “我……我不懂。”鳳莫漓聰穎的臉上,第一次顯現出十三歲男孩子應有的迷茫來,“……可是,我依舊要與你比一場!”

    深深的歎了口氣,悵晚一笑,那笑容溫柔疲倦卻又風情萬種,輕輕的揮開訣雪的保護,夜風之下,森羅獵獵,天逸雲舒。

    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全身那幾乎是所有太虛觀弟子夢寐以求的裝備——至尊的太虛弟子戰袍、至極的太虛弟子用劍,就連鳳莫漓,手中的長劍不過天逸而已,他步悵晚,又如何有那本事!

    目光轉到莫漓身上,我又是一陣驚恐,巨大型邪影的術法凝聚,指尖正對莫漓心口,隻要一個念頭,鳳莫漓是必死無疑!

    步悵晚,他什麽時候,他是如何,變得如此強大!

    “其實我小的時候,並沒有患病,隻是不能完全控製自己的邪影罷了。”細細的,耳邊傳來悵晚的聲音,“邪影的力量過於強大,在我體內四處流竄,讓我落下了難以習武的病根……我想,比賽結束了吧。”

    “你……”直到此時,鳳莫漓才說得出話來,“你居然修煉了邪影!你知不知道那是太虛觀禁術?你……你萬一傷到自己……”

    “如果控製不住胸中邪念的話,那麽,即使是沒有邪影,也依舊會做壞事的,邪影並無罪。”看著邪影在風中慢慢消失,悵晚轉過身去,森羅袍角飛揚,“而悵晚胸中並無欲念,又怎會被欲念反噬?”

    “悵晚……”我低低的叫到,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師兄們其實大可不必在意悵晚,你們來太虛觀是為了官運,而悵晚,隻為修行。”遠遠的風送來幾句話,算是對我們的迴答,“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鴻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血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世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迴!”

    呆呆的望著那愈行愈遠的森羅背影,莫漓一跺腳,終於追了上去。

    我沒有去阻止他,我想他需要悵晚的感染。

    也正是那一夜,為兩人結下了一生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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