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帆澈的支持和我新增的功力,我在荒火教的地位飛速上升,甚至,祝焱已經明確表示,當我到了十八歲,就將我爺爺從前的地位給我。

    但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輝夜。”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我為她折下的一朵藍色鳶尾花,鳳帆澈輕聲,“現在你的武藝在新一代弟子中就算不是數一數二,也應該是前十之位了吧。”

    “還不夠。”轉過身來,我深深地注視著她,“這還不夠。”

    “還不夠?”輕輕一聲淺笑出來,她嬌嗔,“那要怎樣才夠?”

    “僅僅是前十之數,是無法配上你的。”一時間,我迷惑在她那溫柔的笑容之中,話語脫口而出之後才發現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

    她沉默不語,良久才開口:“我已經把一生都獻給了魍魎門,完全沒有其它想法了。”

    “鳶尾鳳這個稱號很適合你。”微微一歎,我改變話題,“也許沒有牡丹的華麗,也許沒有芙蓉的清秀,卻是傲然獨立,無可比擬。”

    “荒火山口鳶尾無數。”望著滿山的鳶尾花,她略有所思,“隻不過我記得那年芷沁從雷澤而來,給我帶迴一朵黑色的鳶尾花,那種不可方萬物的孤傲,真是讓人驚歎,後來聽說,隻有雷澤的鳶葦穀,才有這種黑色的花兒。”

    “原來如此。”我點頭,卻在心中暗暗決定,終有一天,我要摘下一捧深黑的鳶尾,獻給鳳帆澈。

    也隻有那黑色的鳶尾,那種孤傲獨立的決然,才能配得上這朵鳶尾鳳。

    在我十五歲那一年,我向教主以及鳳小姐辭行,獨自一人踏上了去遊曆的道路。

    眾人皆問我要去哪裏,我隻是含糊以對,我的目的其實很明確,雷澤,鳶葦穀。

    行至誇父野的時候,我看見一隊馬車急匆匆的從雲麓仙居方向駛來,不由驚詫,一是何人,膽敢在妖魔肆虐的時候闖入中原?二是又是何方妖魔,將這些人逼得如此狼狽?

    “請問……”看對方來的近了,我一伸手抓住胯下開明獸的韁繩,“你們……”

    “這位小哥,還是快逃命吧。”雲輿旁騎馬的男子一策馬,急急的說,“後麵來的是雲麓仙居那個叛賊方施易。”

    “方施易?”愣了愣,我好像聽鳳小姐略帶輕蔑的說過這個名字,不過那又如何呢?正好初入中原,就拿他來練練手也不妨。

    微微一笑,我放過馬車,直接攔在後方追殺的人馬前麵。

    “讓開。”為首一人踏雲而行,長長的法杖高立,“我方施易從不殺無名鼠輩。”

    “原來你就是方施易。”長刀爆起,我亦冷笑以對,“我的確是無名,但是若殺了你,豈不就是有名了?”

    “你——”方施易怒極反笑,“好,今天我就叫你這初出家門的小子,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開!”我也不多話,反手放出招式,“破!”

    火紅色的光芒四射,正好接住他那一招天罰,向後退去,我們不約而同的咳出一口血來。

    “傷!”情知對手厲害,我奮力站起,又是一聲大吼,恰好打斷他的吟唱。

    他被我擊的重重的向後飛去,幾個妖魔從旁邊扶住他,又是深深地一口血噴出,他掩住胸口,氣息已亂。

    “呔!”見隻不過三招就擊敗了方施易,我心中大喜,不由仰天長嘯道,“汝等妖魔,荒火在此,還有誰?!”

    眾人麵麵相覷,遲疑一下,方施易揮手:“我們走!”

    看到他們退去,我冷笑一聲,並不追趕,大步向前走去。

    “這位壯士,請等一下。”不遠處的馬車內,一個清麗的聲音叫住了我,“請問壯士大名?”

    “無名小卒,不問也罷。”拱拱手,我不願多說。

    “請問壯士大名?”車裏的少女輕輕打開車簾,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來。

    “小妹,你……”車旁騎馬的男子一愣,喃喃問道。

    “荒火教輝夜。”看這樣子,我若是不報上名字去,這群人是不會放過的了,無奈的聳聳肩,我迴答。

    “雲麓仙居隱妃媚記住了。”少女並不理會騎馬的男子,咯咯一笑,問道,“輝夜,你看我,好看嗎?”

    “啊?”愣了一下,我這才仔細的打量著她,細長的丹鳳眼靈動可人,櫻唇嬌嫩,皮膚瑩白,金發婉轉,的確是美麗至極,“那是當然,妃媚小姐是輝夜今生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子。”

    “小妹!”上前一步,騎馬的男子皺眉。

    “好好好。”見男子堅持,少女無奈的放下車簾,隻是清麗的笑聲再一次從車中傳來,“壯士救命之恩妃媚牢記在心,來日必當報答。”

    毫不在意的聳聳肩,我對此完全不在乎。

    捧著一大束黑色的鳶尾花往荒火教趕去,半路上,一個病弱的太虛觀少年攔住了我,鬥笠下麵是一張疲倦的臉,額心一點朱砂豔紅:“你這花,是要送給鳶尾鳳的吧?”

    “那與你何幹?”不願意與這病夫多做糾纏,我隻是淡然。

    “雲麓仙居掌門日前造訪荒火教,希望將獨女妃媚嫁給你。”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一字一頓的砸入我的心頭,“荒火教教主已經答應了,並且向魍魎門發出邀請,打算三家一起為你置辦婚禮。”

    “你說什麽?!”驚叫起來,我手中的鳶尾花灑了一地,緊緊地抓住男子訣雪外衣的領口,我問他,“鳳小姐,鳳小姐她怎麽說?”

    “魍魎門欣然同意。”長歎一聲,男子有些憐憫的看著我,“是澈兒請我來通知你的。”

    “她欣然同意……”顫抖著手指,我發現我完全抓不住任何東西,“你叫她澈兒,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我跟鳶尾鳳隻是朋友而已。”平靜的整了整領口,男子迴答我,“她太聰明了,不適合我;我太淡薄了,也配不上她。輝夜,其實你應該明白她的苦心。”

    “她的苦心?為了我不再糾纏她,她我欣然同意我跟另一個女人的婚禮。”搖著頭,五年以來,我的淚水第一次肆意縱橫,“她並不愛我……”

    “沒錯,她並不愛你。”背著手,文弱的男子靜靜開口,“在她心中,你一直都是她弟弟——但是整個世間都能看出來,你有多愛她,所以當雲麓仙居的人來求婚時,荒火教教主一定要拉她下水,就是為了你恨她。”

    “眾所皆知,荒火教與魍魎門相依相存,日子久了,必然產生忌憚和懷疑。”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身為未來的荒火長老,你武功高強,又有魍魎門這個靠山,荒火教的人,怎麽能不防備你?”

    “恰好此時,雲麓仙居來求婚,你若答應,跟魍魎門以後的關係必然尷尬;你若拒絕,雲麓仙居的麵子又往哪裏放?無論如何,對荒火教來說,這都是個打壓你的好機會。”娓娓道來,太虛男子一針見血,“不是澈兒逼你去娶一個你不愛的人,而是不願你得罪雲麓仙居,這對於你來說,沒有好處。”

    “是鳳小姐讓你對我說這些的?”閉上眼睛,我不得不承認她的心思細密謹慎,可這又如何,就為了這一點點人際之間的微妙關係,我們就應該抑製住自己的真情,放棄自己的所愛嗎?!

    “不,澈兒讓我對你說,若是當真不願意娶,就走吧,一起後果,由她來承擔,因為她一直把你當做弟弟般看待。”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男子輕聲。

    “弟弟……哈!哈!”瘋狂的大笑起來,我搖著頭,聲音嘶啞,“她知不知道她這句話,看似溫柔,卻是傷人至深!”

    “她知道,但是很多時候,一根刺比一朵花來的更為必要。”從地上撿起一朵鳶尾花遞給我,男子緩緩地問,“你知道黑色鳶尾花的花語是什麽嗎?那是——淒美絕倫的錯愛。”

    深深地注視著手中的鳶尾花,我沉默了許久,然後抬起頭來:“我會迴去,我會娶隱家那個女人,隻求你,幫我將這些花兒,全部送到鳳兒的手裏。”

    “我明白。”長歎一聲,他迴答。

    “你叫什麽名字?”一朵朵的拾起地上的花遞給他,我問。

    “大虛觀弟子步悵晚。”微微一笑,他迴答道。

    火紅的錦緞布滿了整個荒火教,我看著自己的妻子,金色的發,妖嬈的臉,原來中原那次搭救我不僅贏得了荒火虎賁的稱號,更帶迴了天下第一美女。

    我對她及其淡薄,隻是像一個丈夫一樣而已。夏天去雷澤摘一捧黑色鳶尾花送給鳳兒,成了我雷打不動的習慣。

    我知道她愛我,她深深的愛著我,就像我愛鳳兒一樣,淒美絕倫,但是那隻是錯愛而已,她為我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的時候我並沒有陪在她身邊,因為那時我在為鳳兒摘取最美麗的鳶尾花,後來我堅持將其中的長子過繼給魍魎門夜家,我看見她失望而痛苦的眼神,卻什麽都沒有說。

    我無法勉強我自己喜歡她,縱使她是天下第一美女,就像無論我是誰,鳳兒都不會愛上我一樣,她的一生已經獻給了魍魎門,獻給了她的夜蓮。

    我愛她,可是,我真的應該愛她麽?

    終於,我與妃媚之間的矛盾,在步飛塵營長婚禮的前日激化,大廳坍塌,我卻沒有顧及身邊的她,而是抱緊鳳兒。

    她冷嘲熱諷,半妝以對,我不屑一笑,拂袖而去,荒火教名聲如日中天的輝夜長老,荒火虎賁輝夜,始終解不開身邊這道道情結。

    三年後的夏天雷澤之行,她隨了我去,滿山的黑色鳶尾招展,她一身金色醉花蔭耀眼至極。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玄溟突然襲擊,陰森森的白刃,在我麵前揮舞出刺眼的色彩。

    我雖然是氣壯山河,卻始終因為他們人數過多而落於下風,一把尖刀唿嘯而過,幾乎是對準我的胸口,那一刻我的感覺居然是如此平靜,也許,能夠擺脫這塵囂的錯愛,無論是對於我,妃媚還是鳳兒來說,都是一種幸運。

    然而,滾燙的鮮血噴灑在我的身上,我始終在等著的那把利刃卻沒有插入我的胸膛。

    我看著前麵那一抹纖細的金色,因為染了鮮血越發的柔弱,鋒利的刀刃插在她的胸前,鮮豔的顏色卻美麗不可方萬物,她淡淡的笑著,卻倒了下去。

    “妃媚!”驚叫一聲,我衝上去,抱緊她,“你……”

    “終於聽見你叫我的名字了。”淺淺的笑著,她臉色蒼白,聲音卻依舊婉轉,“終於有一次,你也將我抱在懷裏了,隻可惜……”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噴出一大口鮮血來。“妃媚……”我不由動容。

    “為什麽,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的愚蠢呢。”淡淡的笑著,她低聲,“我為何要半妝氣你?當初你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愛我……其實,是我太任性。”

    “妃媚,你別說話了。”抱著她,我不知道說什麽好,“這一切,迴去再說,你先休息一下。”

    “不要欺騙我了。”搖搖頭,金色的長發披散,“你從來都沒有欺騙過我的,輝夜,其實我又有什麽資格指責你呢?我們都一樣,傻傻的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不肯迴頭……對不起,但是,我是真的……很愛……”

    金色的睫毛低垂,唇角微翹,卻把那一個簡單的你字,永遠封在了心中,鮮紅的血液染滿了雷澤的大地,染滿了深黑的鳶尾。

    狂嘯一聲,我抄起長刀,瘋狂揮舞,我已經分不清流在地上的,噴在我衣服上的,是誰的血液,我隻是想殺,想殺盡這一切人。

    無邊的殺戮之後,是永久的沉寂,姍姍來遲的夜色籠罩住了整個雷澤,掩去了這一切血腥與愛恨情仇。

    我將妃媚的屍體埋在鳶尾花深處,然後離開,那是唯一的一年夏天,我沒有給鳳兒帶迴黑色的鳶尾花。

    一身血跡的迴到了荒火教,是鳳兒出麵幫我解決了妃媚的問題,她始終是個聰慧優雅的女子,也許不美麗,但是明白如何在溫柔對人的時候,也讓人明白自己的態度。

    我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我失去了她,也失去了妃媚。

    她是我愛的人,妃媚是我負的人,在我生命中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一個睿智伶俐;一個驕縱烈性,可是,我卻始終處於求之不得,得之不惜,惜之已失的地步。

    鳶葦穀的黑色花朵華麗而蕭瑟,正如公子悵晚所說的那樣,淒美絕倫,卻僅僅是,錯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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