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萊爾非要留下他,他也有把握拆毀這股勢力。展逢晚這顆種子,他埋藏了好幾年,既然骨鰈氣勢洶洶要找迴展逢晚,他大可跟她走這一遭。當年展逢晚死亡之事裏他是最大受益者,這次他也依然會是贏家。萊爾與展逐顏對著眼神,努力想從他臉上找出些微紕漏。可展逐顏那張臉像是銅澆鐵鑄的,又或者完全是一張機械假麵,讓他半點破綻也尋不到。展逐顏知道他在顧慮著什麽,兩個艾萊號的鐲子,在萊爾眼裏,肯定以為自己手裏這個才是主體。換成另外一個人,得到這樣的東西後都會留下來,鋪設自己的長生路。可展逐顏跟他們不一樣,他將溫斐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所以他把最好的給了他。他不可能把溫斐手裏那個鐲子留下,主體在的話,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控製次級係統。可如果主體留在這裏,難保他們不會找到控製辦法,到時候要找迴來就難了。展逐顏表現出對手中鐲子的不在意,普通人自然會認為溫斐手中那個才是主體。可多疑的人卻會想多一步,認為展逐顏此舉是想讓自己留下溫斐的鐲子,好帶著手上這個離開。萊爾顯然陷入了展逐顏所構建的套路裏,不過他也並非毫無準備,立時便對旁邊的心腹使了個眼色,那人得了首肯,從袖子裏拿出一枚瑩藍色膠囊,遞到展逐顏麵前。“這是我們海曼家新研發的生物毒素,吞下去之後,毒素會蔓延到每一個細胞,如果五天之內沒有服下特效藥的話,它會摧毀你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最後將你化成一灘爛泥。”那人說。他們會拿出這樣的東西,展逐顏一點都不意外。如果這些人一點防範措施都不做,反倒會讓展逐顏覺得有詐。萊爾凝視著展逐顏,緩聲道:“展將軍,你的提議我會采納,不過我還得再考慮一晚再做決定。”展逐顏也笑笑,對他說:“我也正好有這個念頭,既然萊爾將軍都開了口,那我也再等一晚再考慮吃不吃吧。”說完他便從位子上起了身,提步走開。萊爾喚人送他出門,吩咐完後他也像是用完了最後一點力氣,控製著身後的支撐板緩緩放下,令自己重新迴到護理艙中。展逐顏這一來一迴並未耽誤太多時間,他迴到房間時,發現溫斐依然蒙著被子在睡覺。房門在展逐顏身後關閉,他幾步走到床邊,手剛一碰被子,裏麵就竄出兩條筆直長腿,成剪刀狀夾住展逐顏脖子,雙腿一帶一勾一屈,就將展逐顏上半身壓在了床榻上。溫斐不知何時已穿好了衣服,手中現下正拿著一塊不知從哪裏摸出來的薄鐵片,一把抵在展逐顏頸下。展逐顏在遇襲時本能要還手,看清是他後便放棄了抵抗,任由他將自己壓到床上。“怎麽不多睡會?”展逐顏半點不怵,笑容滿麵地問他道。溫斐雖蒙著眼,沒法靠眼神殺死他,卻也實實在在表現出了不好惹的特點。他整個身體似繃緊的弓弦一樣,衣服底下肌肉緊繃,靠雙腿壓製展逐顏雙手並肩頸,完全占據優勢的局麵裏,隻要他想,輕易便能讓展逐顏喉管斷裂或臉上開花。“你到底在計劃著什麽?”溫斐喘著氣,麵上盡是怒意。他厭惡這樣被蒙在骨子裏,就像那時將他送進監獄裏一樣。這種對於未知的恐懼,在他失明之後越發清晰。當他醒來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的時候,這股窒息感差點讓他以為自己迴到了監獄裏。他自睡夢中驚醒,卻差點在清醒中昏厥。機器般的他出現了裂縫,他想的是,把展逐顏殺了吧。隻要他迴來,自己就親手殺了他,也好比自己一個人不上不下,不得解脫。什麽胡七八糟的他都不想管了,他受夠了。拖著展逐顏黃泉底下做個伴,什麽恩恩怨怨下輩子再算。展逐顏英挺的眉微微蹙起,似笑非笑地看著上方怒氣衝衝的溫斐。他覺得自己或許是魔障了,溫斐開心的時候他高興,溫斐生氣的時候他也高興。生氣也好,生氣了說明不害怕了,說明昨晚的夢魘從他腦海裏抽離了。脖子是要緊處,即使是強悍無匹的龍,也得緊著這塊。可展逐顏一點也不緊張,反拿那雙秋水為底黑玉為瞳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著溫斐,直等到那人因久未得到迴應而燃高三分怒意,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燒退了麽?”說著便對溫斐伸手,想去碰他額頭。溫斐聽見響動就反應過來,準確無誤地把他手打開,那反應迅速得一點也不像個失明的人。“別碰我。”溫斐冷聲垂下頭來:“你說我要是把你這顆腦袋交出去,能不能換個特赦機會?”“不會。”展逐顏身上肌肉連動,一手轄製他雙手,一手攻擊他麻穴迫使他卸力,片刻後兩人已顛倒了乾坤,變成展逐顏在上溫斐在下了。展逐顏壓著他手腕將鐵片拿掉,哐當一聲扔到床下。他體格比溫斐更健壯,此時居高臨下,簡直就像座大山般壓製著身下之人。溫斐想用腿部力量掙脫,也被展逐顏早一步發覺,直接拿自己之前留在床上的外衣卷了纏了,再曲膝一壓,壓得溫斐半點都動彈不得。溫斐壓抑著怒氣,又被展逐顏將兩隻手一並捉了按到頭頂。那強悍的男人緊接著湊到跟前來,灼熱的唿吸就噴吐在溫斐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欲望與火熱,他的手也不甚規矩地在溫斐下巴處遊移。“二十幾年前我就隻你差一點,這麽多年總該有點長進吧。”展逐顏說著說著,又想到剛才溫斐製服他時的場景:那人襯衫底下線條優美的肌肉,壓在自己胸腹上的腰臀結實有力,筆直修長的腿屈成致命又性感的弧度……在認識展逐顏的人眼裏,他是個克製禁欲到變態的人。送到他麵前的俊男美女,他從來不碰,像個機器一樣來迴周轉,從不見他對性有什麽熱衷。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有積蓄的欲望都隻有溫斐這一個閘口,也隻有溫斐才能讓他動容。終於他捉住那人下巴,湊過去吻了一口。但很快他就吃痛地退開,下唇被溫斐咬出了血。溫斐劇烈地喘著粗氣,齒邊並唇邊暈開一抹血色,如冰天雪地裏綻放的一株寒梅。他像困獸像瘋子,更像被逼到懸崖處無路可退的囚徒。“別在這時候跟我鬧脾氣,最起碼等扛過了這陣子。”展逐顏放軟了聲音,循循善誘道。溫斐卻被他逼急了眼,根本沒被他這丁點蜜糖迷失心智。他氣,他從心底裏覺得展逐顏是對不起他的,即使到了現在也無法釋懷。若展逐顏依然維持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他還能配合著維係兩人之間的平和。可這接二連三的襲擊、綁架、失明,種種挫折結合在一起,溫斐也終於爆發了出來。或許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在展逐顏麵前無意識就暴露了本性。若是遭遇這些的隻有他一個人,也許他咬咬牙就撐過去了。可展逐顏也在,於是他的憤怒有了理由,他的難過可以宣泄,他可以無理取鬧更不用說有理有據的發火,反正展逐顏會全盤接收。當展逐顏突然丟下他的時候,溫斐開始難受了。他本以為展逐顏會守諾,會永遠陪著他的,可現在他卻又要拋下自己,獨自遠去?不,他決不允許!事實上,展逐顏並不準備放開他,也不曾有過放開他的想法。他隻是因為身處別人的地盤,產生了幾分不安。他希望能跟盡快將溫斐外麵的保護層撬開一點,讓他接納自己。多少人費盡心機往上爬,爬到最後,就算攀登高位,也不過成了權利的奴隸。當他接過繼承人這個位子的時候,就注定好要成為被權欲推著走的一顆棋子,注定要成為尋找艾萊號的一個工具。想要抽身而出,可低頭一看,腳已經長在了泥沼裏,生了根,長了芽,就算孤身一人逃亡,又能逃到哪裏去。天涯海角,無一處是歸途。要想讓溫斐和自己逃脫這樣的宿命,就隻能往上爬,爬到無人能阻擋他的時候,才能有足夠的話語權主宰兩人的人生。他又怎麽忍心呢,當他愛上溫斐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這段感情裏弱勢的一方。他沒法讓艾萊號爛在泥土裏,沒法讓那些像萊爾一樣的人安安心心地放下權利躺進棺材裏死去,他隻能把擔子扛在自己身上,頂著質疑、壓力、脅迫,去反複推算一個近乎於不可能的數據,縱然尋找之路會帶來死亡,他也隻能悶頭去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