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唇微顫,欲言又止,像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半晌,他才愣愣地迴過神來,對著荊憶闌道:“是你……”荊憶闌也知道他認了出來,他歉意地笑,道:“是我。”風袖剛止住淚的眼眶裏又冒出了淚花,他也顧不得喝茶了,將那茶杯往旁邊一放,詰問般地,對他道:“你怎麽現在才來?”你怎麽現在才來。是啊,他怎麽現在才來呢。荊憶闌在心裏這樣道。他遲到太久了,前世他來不及找他,錯認了人,一次次傷害他,最後更是將他推向了死亡。現在他又找迴他,卻也晚了整整八年,讓他平白受了那麽多的苦。“對不起。”荊憶闌看他哭,始覺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到最後,他隻能騰起身子,將那小小少年抱在懷裏,那般謙卑的姿態,像是生怕自己動作太大便會弄碎了一樣。“我愛你。”荊憶闌說,他說完之後,又覺得此時的風袖實在太小,怕是根本不知情為何物,便隻好又換了一句,“我會保護你,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任何人都不行。”風袖氣得狠了,狠狠踢了他膝蓋一腳。然而那一腳對於荊憶闌來說,實在輕飄飄的,跟撓癢癢一樣。“你願意原諒我麽?”荊憶闌這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實在太不要臉了些,便隻好補充道,“沒事,你不用原諒我,你想打便打,想罵便罵,我是你的人,你想怎麽處置都行。”風袖此時也哭夠了,他哭得連鼻頭都是紅的,始覺口渴,喝完茶之後才恢複了些力氣。他說:“我才不會原諒你呢,你欠我的太多了。”他說倒一半,又自己先住了嘴,有些猶豫和不確定地問道:“你不會騙我吧?”“不會。”荊憶闌說著便舉起手來,對他道,“若我有一句虛言,讓我不得好死。”風袖聽了,連忙伸出手來,捂住他的嘴,喝道:“說什麽死不死的,你要是死了,讓我怎麽辦?我又要被別人欺負了。”荊憶闌這才笑出聲來,仰著臉看著他。風袖之前還挺怕他的,現下他表明了身份,他倒沒那麽恐懼了。於是他大著膽子伸出手來,揉了揉荊憶闌的腦袋,就像摸某種狗一樣。荊憶闌恨不得他多摸幾下,半點沒有被看輕的意思。康莊是風袖受難之地,荊憶闌自然沒準備久待,等到風袖吃飽喝足了,便將他帶著去盛京。隱龍山脈是仇寄寒的地盤,他帶著風袖過去,也算有個庇護。更何況,風袖是葉文瀾的兒子,想必他父親也很想看到他。隻是可惜了,風袖如今雖然在,他母親卻不在了。想到這裏,荊憶闌也想起他那位娉婷姨母來。嫋嫋娉婷仙,卻是最心思惡毒的毒婦。荊憶闌坐在馬車裏,將風袖的手攥在手裏,小心地握了握。這一次他來了,便會護他一生一世,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他,輕視他。馬車裏不比外頭,外頭春寒料峭,馬車裏倒是溫暖如春。馬車走的官道,路途平坦,風袖被這麽晃啊晃的,早就扛不住睡了過去。飽暖完一夢到盛京,可真是他想都不曾想過的安生日子。風袖僅穿著襪子的腳被荊憶闌揣在懷裏,就蹬在他心口上。荊憶闌膩歪完,便將他的腳和手塞迴被子裏,重新幫他掖好被子。風袖的枕頭邊放著一袋糖果,那是他最寶貝的東西,荊憶闌想吃還得看他歡喜不歡喜。但這次荊憶闌膽子也大了,趁他睡著,便跟做賊似的,從他的寶貝糖袋裏摸出一粒糖果來,塞進嘴裏。絲絲甜味從他嘴裏溢散開來,宛如吃了蜜一樣。荊憶闌低頭看著風袖恬靜的睡顏。他想,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去解了自己身上的劍法反噬,要去揭穿娉婷的陰謀,要把風袖帶給仇寄寒看,要幫著仇寄寒收斂葉文瀾的遺骨,還得讓聶如咎這些人付出代價。事情雖多,可一想到接下來的路上,會有風袖相伴,他便覺得什麽事都不難了。有你在這裏,我便生出了無盡的勇氣。他傾身下去,吻了吻風袖的側臉。這是他愛的人,他將用一生來守護他。“我等你長大。”他看著風袖,柔聲道。聶如咎收拾好行裝,帶著隨從一起往盛京的方向趕。可他坐上馬車的時候,下屬便跑過來,對他道:“王爺不好了,十二和十六不見了。”聶如咎簌然一驚,也顧不得自己肩上有傷了,趕緊過來看。等到最後他們找到人時,那兩人已經成了兩具屍體,死狀淒慘。“荊憶闌。”聶如咎恨聲道。江湖上最大的殺手組織便是一言樓,他的下屬失蹤,又偏偏是這兩個動過風袖的失蹤,說不是荊憶闌幹的他都不信。然而比起這個,荊憶闌說出的話顯然讓他更為在意。他顧不得停留,一路趕至盛京,而下屬們搜羅到的各種證據也雪花般地飄到了他手裏。等到他終於查明真相想要找風袖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了個徹底。好像那些相處和誤會,都隻是他做的一場幻夢一樣。五年後,聶如咎終於再次見到了風袖。那時他長大了許多,模樣長開了些,身上穿著錦袍,看起來像是從哪個富貴人家跑出來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