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當冷風盈來找聶如咎時,便撲了個空。“實在對不起啊冷公子,咱們王爺有事去了,剛走沒多久,要不您跟著去找找,也許還能追上不成。”門口的小廝這般道。冷風盈強笑著迴應道:“無事,也不是什麽大事,我等他迴來便是了。”言罷他轉身離去,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下來。以前聶如咎覺得這車馬速度尚可,可這迴他卻覺得,太慢了,太慢了。他恨不得這馬長了翅膀,帶著他一下便飛到鷺洲。他要親眼看著,看那人到底是不是風袖。他從未如此急迫過,仿佛他這半年來的煎熬,在這一刻終於盼到了結束的時候。然而車馬再快,也足足跑了兩天才到。鷺洲那裏有接應的人,他一路過去,一刻都不敢停歇,奔赴到了他們所說的糖果鋪。可他來時恨不得早早見著,到了之後,卻隻敢將馬車停在路邊,偷偷在馬車簾子後麵瞧。那糖果鋪門上放著塊匾,上麵就簡簡單單的“糖果鋪”三個字,真是連名字都懶得取。那鋪子不大,攏共就一個門麵,那鋪子老板站在櫃台旁邊,一邊整理竹筐,一邊收錢。他旁邊站著個男人,許是為了掩人耳目,這人從到鷺洲之後,便換下了往日慣穿的白衣,著了身灰不溜秋的袍子。若不是他那張臉實在不俗,恐怕聶如咎都要把他當成別處來的夥計了。荊憶闌,這馳名天下的冷血劍客,竟有一天會做這種裝糖、收錢的事,若是以前有人跟聶如咎這麽說,他定然把這事當個笑話聽了。可今日他卻見著了真的。荊憶闌賣了糖,拿了錢,清數無誤之後,便將銀錢遞給風袖。而風袖要做的,僅僅隻是把銀錢拿到錢櫃裏這樣一件簡單的事而已。風袖倒也自在,這啞巴夥計來了之後,他渾然成了這鋪子裏的甩手掌櫃。粗活累活這人都會幫著做,也從不會要求要漲月錢什麽的。唯一一次漲還是風袖看不過去,覺得自己這樣太欠人情,便自己做主多給他漲了錢。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給荊憶闌漲錢,那人後腳便把他給的錢放迴了錢櫃裏。鋪子裏人多,風袖站了沒一會便起了一額頭的細汗。荊憶闌見了,便拿了軟布過去,給他擦拭幹淨。風袖便衝他笑,笑得溫和恬靜,仿佛這般歲月靜好的模樣,便是他最渴盼的。聶如咎隻覺得自己來時躁動不已的一顆心,驟然便冷了下去。他待在那裏,如同在看著別人的故事……也的確是別人的故事了,他和他,那麽般配,容不下他插足。風袖笑得那麽甜蜜,定然也很幸福吧。真好。他沒死。可為什麽他還是這麽難受呢?聶如咎在鷺洲城裏住了下來,宿在客棧裏,每日裏別的事情都不幹,隻偷偷躲在馬車裏,一路遛到糖果鋪的附近,一看就是一整天。風袖依然是愛笑的。聶如咎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他膽大包天,又活潑靈巧,總是喜歡逗弄他。他生為一個小王爺,跟風袖待在一起,也漸漸沒了規矩,整天就知道玩耍。出格的時候,他甚至伏下身來,給他當牛做馬。那時候他們多開心啊,少年不知愁滋味,雖然身份天差地別,相互之間卻也沒有攀附和不屑。可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的呢?是從風袖被送走開始,是他一次一次躲在屏風後麵看他被羞辱,還是他摘掉他眼睛的時候,抑或是,他在那段時日裏,傷透他心的時候?風袖已有多久沒對他笑過了,這個問題,連聶如咎自己都忘了答案。他剛到盛京時,自己便給了他一巴掌。他中毒將死時,自己又勸著荊憶闌將那唯一能救他命的聖藥給了旁人。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向懸崖的時候,他擁著別人。時至今日,他還有什麽資格能跟他在一起呢?聶如咎陡然間想通了所有,也陡然間失去了前行的勇氣。再看他最後一日吧,明日之後,便離開這裏。他這樣想。風袖起初開這鋪子,也大抵隻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心願,可他沒想到自從這啞巴來了以後,自己不僅要幹的活少了,連帶著賺的錢都多了。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連那折磨著他的毒,也將近一月未曾發作過了。這日他正清點錢數的時候,突然過來個人喊他出去。風袖不疑有他,對啞巴叮囑了幾句之後,便隨著那人出去了。他近來正在考慮要不要進些新的糖果,增加架子上的糖果種類,那人說有商販想跟他討論一下這件事,他便開開心心地去了。結果一到那裏他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麽商販,等在那裏的是聶如咎。“風袖。”當那人用這般熟悉的聲音喚他的名字時,風袖差點沒能反應過來。等他清醒之後,便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聶如咎見他這樣,本就忐忑不安的一顆心,倒越發無所適從了。風袖並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麵目來見他。自那日他決心自盡的時候,便已經在心底將自己與這些人劃清了界限,他本以為他可以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等熬到沒辦法再堅持下去的時候,也許就死了。不用去管那些過去的愛恨情仇,也不用去迴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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