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大雪紛飛,如一夜春風襲來,千樹萬樹梨花盛開,在太平府的大青山上已是雪茫一片,登頂而望,一片銀裝的世界,令人眼眩。


    大青山女匪首朱妍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派人秘密監視江北的動靜,那裏駐有一支順軍的守江炮台兵,人數不多,幾百人,昨天她剛剛得到消息,炮台內守軍有一半已經輪換迴家過年,此時的炮台內隻有不到三百順軍。


    這個消息讓朱妍興奮不已,她在大青山練兵已有四五個月,山中有兵近五千人,而且這個人數還在進一步擴大,這主要是因為揚州戰後,大量的揚州百姓遷往江南,而朝廷又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將這幾十萬百姓一一安置,用比較貼切的一個名詞來形容,那就是‘難民’。


    大量難民沿著江南一帶擴散,很多人不得已流入土匪之列,這才讓朱妍手裏的實力一天天在增加。


    練兵這麽久,總得打他一仗才知道自己做的怎麽樣。


    臘月三十,也就是除夕,家家戶戶都在迎接新年的到來,大青山上雖然都是土匪,但也不例外,漢人嘛,新年是最值得喜慶,殺雞宰豬,好不熱鬧,就算是山上風雪交加也阻擋不了他們的興致。


    大青山的經營按山勢一共分為山上、山腰、山底三層,上層以大青山頂峰抱犢嶺為根基,駐紮著一千五百名女兵,她們大多都是山中男匪的家眷,卻在朱妍的帶領下‘不愛紅妝愛武裝’。


    山腰處以及主峰各個山頭上還駐紮著三千男匪,山底便是原土匪頭子和他的親信們駐紮的地方,人數大概在五百之內。


    離著大青山往北不遠便是浩瀚的大江,江風唿嘯,白雪敝江,遠近一片蒼茫,日及不過幾裏。


    朱妍決定今夜偷襲江北的順軍炮台,也就是駐紮在那裏裕溪小鎮的順軍山字營,這時候那裏的兵力最弱。加之天氣的影響,順軍的火器能力不能完全發揮,此時偷襲勝算滿滿。


    這了這次襲擊,朱妍從山中挑選出兩千精銳。並以一百女兵為貼身護衛,在入夜前便已經摸到了江邊,胡大毛此次也在同征之列,朱妍可不敢把這人獨自放在山上,胡大毛的人被用作此次偷襲的前鋒。按朱妍的軍師張六子秀才的意思說這是借敵人之手消滅異己。


    天色漸暗,江風在入夜前也變得小了些,隻不過在這隆冬季節裏,北風連月,想過江那還是很費事。


    朱妍沒有水軍,隻有幾十條民船,再加上在山上打造的上百架木筏,胡大毛和他的一般親信罵罵咧咧地當先破前逆行,那風雪直往他們脖子裏鑽,一個個凍得鼻子紅腫。手腳發麻,身後朱妍和她的大軍隨後跟進。


    朱妍依舊是一襲紗巾蒙麵,手執長劍,目視江北順軍陣地,誰也不知道她心裏的感想,更沒人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跟著她的人隻知道她是一個奇女子,有膽有識,敢想敢做,曾經親手處死過山上十多名淒淩婦人的土匪。殺伐果斷,這種女人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但大家都信服她,是她親手打造了大青山的一切,是她給了這些人一個容身之地。所以這個女匪首的話在山上很有威信,隻是沒人見過他的真麵目(除之前胡大毛那些人外)也不知道她是誰,大家都喊她大當家的。


    朱妍不知道害怕是什麽,她的心裏隻有複仇,複仇,打迴北京。北京紫禁城才是她的家。


    對麵是順軍的江防炮台,本來是用來對付明軍長江水師的,不過前些日子由於明軍水師提督劉孔昭降清,水師進入山東一帶的運河修整,這些沿江炮台也無用武之地,淪為監視江南的哨所,明軍也無力北上,故而順軍的炮台守軍軍紀也變得鬆散,年關在即,很多兵士都輪流迴家和家人團聚,實力空虛,朱妍找準時機,打算給自己的兵練練手。


    但朱妍完全不知兵,這次出擊那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光憑著一股勇氣,連軍事勘察都做得很粗心,隻知道對麵守軍大約三百人,火器居多,有炮台要塞一座,天氣這麽冷,順軍都縮在炮台裏烤火取暖,沿江的陣地上沒有多少兵,江水裏的十多艘順軍戰船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連軍旗都凍住了,不見一個人影。


    不得不說朱妍是幸運的,如果有一個順兵發現她這支烏合之眾在江中如螞蟻般逆風而行,那朱妍這支人馬將遭到滅頂之災,大兵過江,最怕的就是兵過半而擊之,沒有在事先搶戰登陸點,再多的兵都得死在大江裏。


    天氣漸漸暗了下來,江麵上的的幾千土匪所乘坐的小船在風雪中左右前進,這也是逆風行進的唯一辦法,這年代沒有機器動力,船逆風而行還是靠風,像蛇一般在江麵上左右扭動,行進得非常緩慢。


    胡大毛抱著刀和一眾悍匪擁擠在船上,瑟瑟發抖,帶著狗皮帽子依舊是凍得鼻涕都下來了。


    “娘的,土匪不打劫卻要來打仗,這他|媽是人做的事麽,這個天殺的婆娘,老子當初真後悔沒宰了她”胡大毛和隨行的人在發著牢騷,那眼神中恨不得現在就把朱妍先|奸後殺。


    邊上一人也不滿道,“可不是咋的,俺要不當年在家裏殺了人,俺怎麽流落到這,替她賣命,打個什麽鳥仗,當家的,咱哥幾個可都指著你呢,不會要咱真去和順軍玩命吧,俺可聽說那順軍把官軍都打敗了,咱能活著迴來嗎?”


    胡大毛怒著在他頭上的帽子上打了一下,雪花紛紛,喝道,“嘴裏他|媽能不能說點好的,都他娘給老子聽著,一會打起來,咱的人都看著點我的手勢,別亂動,就這點家底,可別折在這裏,且看這婆娘如何做,娘的,讓老子給她賣命。老子早晚弄死她”


    又有人道,“就是就是,大青山本就是當家的你說了算,啥時候輪到她說話了。當家的,要不咱撤吧,別跟著她找死”


    胡大毛抬手便打,“滾,這娘們可在後麵跟著。迴山上再說,這些日子咱瞞著那娘們偷偷做了不少買賣,也攢了些財物,迴去後大家分了,慢慢收買她的人,等時機一到,咱就弄死她”


    邊上一漢子用袖口擦著流到嘴唇上的鼻涕,傻笑道,“還是當家的腦子好使,對了。當家的,打仗和搶劫是一迴事不?”


    胡大毛抬頭看了看漆黑的黑空,裝腔作勢,“嗯,估摸著差不離吧,嗨,打個鳥仗,咱是來搶東西的,都傳下去呀,別衝呀。要衝讓那娘們的人先衝,咱就搶東西,不玩命”


    大家都是壓著聲音嘿嘿一笑。


    後麵朱妍隨後跟進,對麵炮台隻有一個輪廓。夜色中除了唿唿的風聲什麽也聽不到,順軍炮台也沒有半點動靜,不知道是在暗中等待還是壓根就沒有發現他們這會亡命之徒,不時幾個火把在江對麵閃動一下便又消失不見,那應該是炮台裏的守軍時不時出來巡視一下,不過。天這麽黑,又冷,江麵上伸手不見五指。


    兩裏寬的江麵,朱妍和他的隊伍硬是走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她看清了對岸的景物,一團團巨大的黑影輪廓,再往前,便能模糊地看到順軍停泊在江邊的戰船,沒有燈,沒有人,沒有聲音。


    離岸炮台裏依稀能看到人影在晃動,細看之下,那些順軍顯然沒有發現江麵上的人,動作很緩慢,更有一閃一閃的火光在炮台內閃爍,那大概是守軍點起的篝火。


    一番艱辛的跋涉,在離炮台下風口一裏多地的江北岸上,胡大毛等三百多土匪當先靠了岸,岸上一個順軍都沒看到,雪地上連個人的腳印都沒有,看來,順軍的巡邏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來了。


    天,星月無光。


    沒過多久,朱妍也靠了岸,一到岸邊,白雪蓋地,到是增添了一絲視線,能模糊地看到幾十丈開外的動靜。


    胡大毛躡手躡腳地跑到朱妍身邊,小聲道,“大當家的,怎麽打?先揍水裏的還是岸上的?”


    據朱妍得到的情報,這處炮台原有順兵一千二百人,分為炮台守軍和水兵,有大型戰船十二艘,快船三十艘。


    之所以這裏有順軍炮台,那主要是因為這一帶最適合登陸,泥灘淺,水流不急,船一靠岸很快就能形成灘頭陣地,並向前推進。


    朱妍想了想,她沒什麽計劃,她也沒有打仗的經驗,不過有一點她想到了,一旦打起來,如何撤退才是主要的,自己這些人來的時候全都是民船和木筏,肯定跑不過順軍的大型戰船,要打便先把他們的戰船給燒了。


    朱妍指了指江麵上順軍戰船上的影子道,“你,帶著你的人去把那些船給我燒了,你一動手,我便帶著去攻炮台”


    胡子毛正合心意,燒船總比去炮台玩命強,當下便點頭同意,揮揮手領著他的人上去了,但走一步一迴頭,他可不想貿然送死。


    朱妍也知道此人難成大用,隻是因為他在山上還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一時對他也無可奈何。


    “六子,你帶一隊人繞到後麵去,我從正麵打,看來子他們沒發現我們”朱妍轉頭對她的軍師張六子吩咐著。


    兩千人當即分作三隊,前後而行。


    由於他們走的是下風口,腳步聲都被風聲掩蓋,炮台裏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這是朱妍頭一次上戰場,她這個深宮裏的公主從來都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那股複仇的決心在支持著。


    目標越來越近,離那炮台已經不足百步,都能看到炮台上那一支支黑洞洞的炮管正對著江南,朱妍轉頭看了看胡大毛他們的位置,卻猛然發現那隊人消失了,再細細一看,操,趴在江邊一動不動,像一長長死魚一般。


    朱妍暗罵一聲無恥,貪生怕死,她迴頭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人,男兵還好,大家都在唿唿地喘著粗氣,有些人都能看到他們拿刀的手在發著抖,但還不錯,至少你們跟上來了。


    炮台近在咫尺,朱妍看了看張六他們那隊,也到地方了,便咬咬牙,下著決心,不管你胡大毛耍什麽心眼,這仗本主公打定了,別讓我找到機會宰了你。


    這座炮台分上下三層,沿江岸而修,都是青磚和巨石堆砌,東西長約一百餘步,南北寬二十步,如一座城牆般矗立在風雪之中,虎視大江,炮台上層為瞭望台,中層為炮台,大約有火炮三十門,下層駐兵,炮台的護牆大約有一丈多高。


    幾千條幽靈隨著朱妍一揮手,齊齊而動,貓腰前行,似一堆螞蟻撲食一塊掉在地上的蛋糕一般摸了上去,越來越近……


    突然,朱妍邊上有人慘叫一聲。


    在這寂靜的夜裏,這聲慘聲格外清晰,但隨之而來的慘叫聲連連響起,朱妍推開一人,借著雪色彎去看,那雪下泥土之中赫然是一把尖尖的鐵釘,露出地麵兩寸許,原來在這炮台四周到處都埋了地刺,這就是在白天都不容易發現,現在上麵又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朱妍大怒,情報是怎麽做的,但也管不了許多了,慘叫聲一起,炮台裏的順軍一定有所準備了。


    “殺,殺順賊!”朱妍大怒一聲。


    這些土匪裏麵也有不少不怕死的,一聽大當家的發了令,當下便在這滿是地刺的雪地裏往前衝,不斷有人哀叫倒下。


    “搶錢!”


    “搶糧!”


    “把錢財交出來!”


    這些聲音成了土匪兵的戰鬥口號,也是最終目的,他們來這不知道什麽軍國大事。


    朱妍暗道:狗改不了****。


    殺聲四起,群匪踏雪而上,不少人已經衝到了炮台下麵,往牆上扔繩子,有的則幾個人搭起人牆,踩著肩膀往上送。


    但也就在眾匪發動攻擊的同時,也就在這一時半刻之間,炮台裏的守軍被完全驚醒,都能看到很多兵士穿著單衣就爬上了牆頭,箭支紛紛而下,一百多條長槍對往上爬的土匪們狠紮猛刺,雪地一片殷紅。


    胡大毛趴在江邊,似一個觀眾似地注視著這一切,暗自高興,打著,死光了就好。


    與此同時,江邊戰船上的順軍也騷亂起來,火把林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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