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騰見雲暮雪的外祖母發問,當即就站起身來,躬身行了子侄禮,“在下正是蕭騰,見過老夫人!”


    他不卑不亢,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看上去讓人很有好感。也沒有自稱“本王”,而是用了一般江湖人士的稱唿,聽上去讓王家的人很是欣慰。


    盧氏見他這般英俊不凡的人物,心裏也是喜歡的。隻是一想起他對雲暮雪的無情來,不由就氣上心頭。


    她冷哼一聲,眼神不善地掃了掃蕭騰,冷笑道,“不敢,騰王殿下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老身還要多謝騰王殿下把雪兒解救出來送到我們王家!”


    說罷,她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就朝蕭騰走去。


    蕭騰眼神暗了暗,站在那兒沒動。


    雲暮雪擔憂地看著外祖母,也站起身來,迎了過去。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光聽外祖母這幾句體麵話,就聽出端倪來了。


    外祖母恐怕是想把她留在王家了。


    不然,也不會把她和蕭騰撇得這麽清!


    蕭騰緊緊地盯著盧氏,心中五味雜陳。


    不過,他並沒有辯解,更沒有多說一句話。


    盧氏走到蕭騰麵前,身子在他一丈開外站定了,慢慢地彎下去,嘴裏道,“雪兒打小兒沒有母親,這麽多年受了很多的苦。多虧騰王殿下照看,今後,雪兒就在我們王家住下了。老身今兒要好好謝謝騰王殿下!”


    她這番話還有這番舉止,讓蕭騰渾身都涼透了。


    但是他不敢當盧氏的大禮,忙後退了兩步,雙手平伸,道,“老夫人言重了,在下和雪兒情投意合,雪兒有難,在下怎會袖手旁觀?”


    他伸出去的雙手看似平穩,實則用了些真氣,迫使盧氏彎下去的身子並沒有繼續下去。


    盧氏隻得站直了身子,卻是十分不悅地瞪著蕭騰,“騰王殿下說話可要三思。我們雪兒乃是閨閣女子,未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說和殿下情投意合的話?雪兒還小,殿下已經娶親,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


    盧氏的話雖然婉轉,但聲音裏透著的嚴厲,讓人心中震動。


    看樣子,盧氏對蕭騰娶了芷蓮郡主很有成見了。


    蕭騰似乎已經預料到了盧氏的詰問,他麵色依然平靜無波,隻是神情裏滿是真誠。


    他那雙精致如風羽般的眸子深情地看了雲暮雪一眼,再看向盧氏時,已是一片清明。


    “老夫人,這裏頭的事情一言難盡!雪兒母親早逝,父親又駐守在邊關,是在下唐突了,才說出這樣的話來,還請老夫人諒解!”


    雲暮雪以為蕭騰會據理力爭,沒想到他竟然誠懇地說自己錯了。這樣的話,著實讓人生不起氣來。


    盧氏顯然也沒料到蕭騰竟會有這樣的肚量,她微微地驚訝了一下,可轉瞬就又板起了臉來。


    雪兒還小,不知道這男人是好是壞。


    她可是曆經風霜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什麽不知道?


    這男人要是真的喜歡雪兒,怎麽還會做出拋棄雪兒娶了芷蓮郡主的事情?


    分明是吃著鍋裏看著碗裏,想要和皇後拉近關係以求自保,又舍不得雪兒這般嫵媚嬌俏,想兩個都占著的。


    雖說這年頭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就連她家老太爺早年間不也納了幾房妾?


    隻是到底不好,要不是那些小妾生了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她的女兒能那麽早就沒了?


    害得外孫女受了那麽多年的苦,差點兒還被小王氏那個不長眼的東西給害死?


    她不能讓自己的外孫女再遭這樣的罪,她不能讓外孫女重蹈女兒的覆轍!


    何況,那芷蓮郡主乃是皇後的親侄女,雪兒跟了蕭騰,將來能有好日子過?


    盧氏看一眼一臉誠懇的蕭騰,強壓下心中的柔軟,冷笑道,“騰王殿下太客氣了。什麽諒解不諒解的,老身不敢當。雪兒沒了母親,如今父親又遠在邊關,她的親事,老身也說了算的。騰王殿下對雪兒的大恩大德,老身沒齒難忘。王家千年望族,最值錢的是詩書,騰王殿下若是不嫌,老身這裏還有兩本前朝的孤本,就當老身謝過殿下了。”


    盧氏說完,拍手叫過丫頭,托上一個紅袱麵的托盤來,揭開來,上麵碼著兩本還帶著墨香的書。


    雲暮雪不由和蕭騰對視了一眼,看樣子,這老夫人要管著她的親事了?


    不過站在這老夫人的立場上看,這事兒管的也不算寬。


    畢竟,老夫人沒了女兒,這唯一的外孫女兒受了這麽多的苦,著實不能再讓她獨自跟著蕭騰走了。


    隻是如此以來,他們兩個豈不是要分開了?


    此去邊關,關山遠隔,戰事紛亂,還不知道何時能和蕭騰再見一麵!


    這樣的日子,若是放在之前,她還能忍受。可是現在,她和蕭騰已是心意相通,怎能忍受?


    雲暮雪捏了捏拳頭,剛要開口,卻被蕭騰搶先給打斷了。


    就見他朗笑一聲,接過了那兩本孤本,躬身謝過盧氏,“多謝老夫人抬愛,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就收下了。隻是老夫人想留下雪兒,總得過問下雪兒的心意才是!”


    蕭騰很是誠懇地說道,不管如何,他希望能讓這位王家的老夫人祝福他們兩個。


    雪兒和他都沒了母親,他就算有個父親有哥哥,那也不是一條心的,除了想著陷害他,就沒有別的事兒來,典型的卸磨殺驢型的。


    見著雲暮雪的外祖家的人,他真的打從心眼兒裏替雲暮雪高興,雖然雲暮雪的外祖母不想讓她走,可蕭騰也覺出那是滿滿的親情。


    盧氏見蕭騰這般,倒是不好意思太過為難他。但是該說的話還得說清楚,畢竟,不說清楚,她怕蕭騰不走。


    她沉吟了一會兒,方才開門見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騰王殿下,你也是看見了的,雪兒沒有親娘,又差點兒被我們家那個上不得台麵的庶女給害死,如今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老身實在是不想讓她再受苦受累!你好歹有了王妃,雪兒就這麽跟著你,到了邊關,除了吃苦受累,連個名分都沒有,老身怎能舍得?”


    原來,她的阻撓也不過是為了自己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雲暮雪的眼眶不由發紅了,想著自己從來沒被爹娘這麽疼惜過,她忍不住就上前撲在盧氏懷裏,哽咽著喊了聲,“外祖母……”


    王家的兄弟姐妹都看著她,眼中露出溫和的笑。


    盧氏摩挲著雲暮雪的秀發,也哽咽了,“雪兒,別怪外祖母狠心。這世上男子多薄情,外祖母不能不為你著想。騰王殿下如今要是沒有王妃,不管多苦,外祖母都會讓你跟著他走。可是,他偏偏娶了芷蓮郡主了……”


    盧氏哪裏知道這裏頭的蹊蹺?


    王家兄弟也隻是猜測蕭騰會有隱情,可從來都沒聽蕭騰說起過其中的苦衷。


    蕭騰抿著唇看著這一幕,心想著該是把實話說出來的時候了。隻是說出來,不知道這老夫人會不會理解?


    但是不管怎樣,他一定要說,一定要做,說了做了盡力了就不會有遺憾。


    他看了眼還在抱著雲暮雪哭的盧氏,沉聲道,“老夫人,在下冒昧想請老夫人移步,有重要的話想跟老夫人單獨說。”


    盧氏抬起頭來,看著蕭騰那張俊逸非凡的臉,看著他眸中那懇切誠實的眼神,終是點頭答應了,“好,老身姑且聽你說說……”


    於是,在一眾小輩都詫異的目光中,盧氏領著蕭騰獨自去了內室。


    兩個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好半天內室都沒有動靜。


    雲暮雪焦急地絞著手,不知道盧氏會不會信蕭騰的話,更不知道聽了蕭騰的話之後,會不會覺得他陰險狡詐,由此更堅定不讓她跟著他去邊關?


    她心急如焚地踱著步,也沒心思和幾個剛認識的表姐表妹們交談。


    這副樣子引起了王青桐的注意。


    自打在青州見識到蕭騰的實力之後,王青桐已經決定對雲暮雪放手了。


    有這樣的男人保護著雲暮雪,他也可以放心了。


    說實在的,若是讓他和琅琊王家跟太子蕭然對抗,他還真不敢確保琅琊王家會傾一族之力,來保護雲暮雪。


    但是蕭騰可以做到,為了雲暮雪,他連那二十萬大軍都顧不上了。


    比起蕭騰來,他覺得自己遠遠做不到。他不過是琅琊王家的一個子弟,自身沒有什麽勢力,靠著家族,到時候萬一太子蕭然對雲暮雪不軌,他拿什麽去對抗?


    可是聽祖母說了要把雪兒留在王家之後,王青桐的心又動了。


    他知道,隻要雲暮雪留在琅琊王家,他就能打動祖母,娶了雲暮雪。


    雖然不敢確保將來太子蕭然會不會找茬,但他這輩子能擁有雲暮雪,此生也算無憾了。


    看著雲暮雪那般焦慮,王青桐忍不住上前,低聲安慰著她,“雪兒,別怕。你要是不想走,騰王是帶不走你的。”


    上次迴來之後,他對蕭騰的看法就有了改觀,不再一口一個“蕭瘸子”叫著了。


    雲暮雪轉頭看了王青桐一眼,堅定地搖頭,“不,我不會留下。即使外祖母不同意,我也要跟著蕭騰走!”


    她知道王青桐的心思,就算她能留在王家,也不會嫁給他。


    為了不給王青桐任何的希望,她的話才說得斬釘截鐵。


    大舅母和二舅母還有幾個表姐表妹隔得都有些遠,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說了些什麽,反正她們確實看見了,雲暮雪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麽之後,王青桐的麵色就變了。


    他那本來微黑健康的麵色,忽然變得蒼白異常,身子也跟著搖晃起來,就像是個病夫。


    王青桐的母親也就是雲暮雪的大舅母,見了自己兒子這個樣子,不由得納悶,問道,“青桐,你這是怎麽了?你妹妹還能把你嚇著不成?”


    她不知道自己兒子和雲暮雪之間發生了什麽,王家兄弟從京都迴來,也沒提這個事兒。


    隻是,作為母親,她還是細心地發現了,王青桐自打從京中迴來之後,性情就有些變了。


    之前,他總是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除了練武淘氣,從不想別的,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但進京迴來之後,她就發覺王青桐變了。


    雖然也吃吃喝喝,打打鬧鬧的,但不知為何,她還是覺得王青桐的笑總有些勉強,坐在書房裏一坐就是一整天,還時常對著天空發呆。


    這可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也曾私下裏問過跟隨王青桐的小廝,還有王青城。王青城倒是沒說什麽,但那幾個貼身的小廝,吞吞吐吐地提到了雲暮雪。


    雖然說得不明白,但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母親,她還是有些隱憂的。


    如今見雲暮雪說了幾句話,自己兒子就變得失魂落魄的,她隻覺得打心眼兒裏震驚起來。


    莫非,真像那些小廝傳言的那樣,自己兒子對這個表妹有些什麽非分的想法?


    要是這樣,可怎生是好?


    看雲暮雪這副樣子,跟那個騰王殿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這兩情相悅的,還不知道發生什麽沒有,自己兒子怎麽會喜歡這樣的女子?


    再加上她先前傻了一陣子,雖說如今好了,但誰知道日後會不會犯病?


    這麽一想,王家的大房夫人看向雲暮雪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到底是沒有娘的孩子,這規矩禮儀總是欠缺的。瞧她上下那樣子,哪裏有一點兒書卷氣?


    沒娘的孩子,爹又不跟在身邊,這些年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怎麽可能會那些琴棋書畫?


    她先前聽兩個兒子迴來說小王氏這麽多年是如何害雲暮雪的,隻覺得很同情這個孩子。


    但要是自己兒子喜歡上這個女子,要娶來做媳婦,她就不樂意了。


    這樣的家世,恐怕連字都不識得,哪裏有什麽教養?


    雲暮雪隻管盯著那兩扇緊閉的內室的門,哪裏知道這一會兒的功夫,又平白地得罪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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