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婆子受了這麽大的羞辱,還甘之如飴地要留下來,這由不得雲暮雪起了疑心。


    皇上和皇後娘娘派這三個人來,怕不僅僅是教她規矩這麽簡單吧?


    她們,到底安了什麽心?


    皇上,和皇後的心思是否一致?


    雖然皇上給他們賜了婚,但雲暮雪隻覺得這裏頭還存著事兒,不會那麽順當。


    看了一眼蕭騰,她對著他招了招手,點了點自己麵前小幾上的果盤,笑道,“騰哥哥,過來吃果子……”


    這兩天,為了刺激馬婆子,她左一個“騰哥哥”右一個“騰哥哥”,叫得甚是溜口。


    蕭騰也心曠神怡地享受著,絲毫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他催動著輪椅來到了雲暮雪麵前,雲暮雪已經拿小銀叉子叉起了一塊切好的梨子往他嘴邊送去,“騰哥哥,張嘴,啊……”


    蕭騰很是配合地張嘴含了,慢慢地咀嚼著咽下去。


    兩個人這十分親密的舉止看得一旁的馬婆子和兩個宮女分外驚異。


    這兩個人怎麽可以這樣?


    還未成親呢,兩個人就這麽親密了?


    馬婆子受不了了,上前一步張嘴冷斥,“王妃,請自重些……”


    正喂蕭騰吃水果的雲暮雪忍不住就扭頭看了她一眼,跟看怪物似的,“你,是個什麽東西?”


    馬婆子一噎,頓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那張老臉青紅不定地變了變,垂下眸子,低聲賠罪,“王妃請恕老奴逾矩了。”


    她到底是個積年的嬤嬤,這要換了別的人,挨了這樣一頓嘲諷,絕對下不來台。


    馬婆子卻咬牙忍了下來。


    雲暮雪直覺馬婆子不簡單。


    她倒要看看,這馬婆子還能忍受到什麽程度,她的底線在哪兒?


    不動聲色地吃了口水果,雲暮雪對馬婆子招了招手,馬婆子隻好挪動著腳步走上前,“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雲暮雪指指麵前那快要吃光了的果盤,沒點兒好聲氣,“沒看見盤子快空了嗎?難道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馬婆子被她罵得這樣,愣是一聲不吭,上前拿過小幾上另放著的洗淨的果子,摸過一把小銀刀,開始細細地削皮。


    雲暮雪暗地裏打量著她,就見她手法嫻熟,削出來的皮連在一起,都不帶斷的。


    這要是沒有下過苦功練過,怕是做不到。


    蕭騰見雲暮雪隻管盯著馬婆子的手看,不由也上了心,多看了兩眼。隻是在看到馬婆子虎口處的老繭時,蕭騰那雙隱在麵具後的眸子深邃了許多。


    馬婆子麻利地削好了一個蘋果,就遞給了雲暮雪,“請王妃吃果子!”


    她現在的身份是雲暮雪跟前的打雜婆子,態度全然沒了前麵的囂張跋扈,那謙卑的聲兒,那彎下來的腰,當真讓人覺得她就是個天生下賤胚子。


    這樣的一個人,從被人捧得高高的,一下子摔在了塵埃裏,還能做到這般極致的,還真是個人物!


    雲暮雪腦子裏轉了幾個彎兒,麵上卻一點兒都不露。


    閃眼看見馬婆子遞過來的蘋果,她卻不伸手去接,隻是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沒見著這蘋果這麽大麽?要本小姐怎麽吃?真是越老越蠢了。”


    馬婆子被她這般嫌棄,麵上也沒有憤憤不平,很是平靜地縮迴手去,躬身行禮,“是老奴想得不周全,這就給王妃切成塊!”


    她這副前倨後恭的樣子,還真是引起了雲暮雪極大的興趣。


    憑著她前世對心理學的涉獵,知道一個人如此能屈能伸,怕是心裏有什麽圖謀的。


    她不知道自己對馬婆子來說,到底有什麽價值!


    事到如今,也隻能先防範著些了。


    馬婆子拿著銀刀,就對著那蘋果切去。動作之快,力度之好,讓雲暮雪看得傻了眼。


    她飛快地片著蘋果,很快就切成了一盤薄薄的片兒。


    不過切個蘋果而已,她切得竟然這麽嫻熟,這麽精彩,那把小銀刀在她手裏,就像有了生命一樣,上下翻飛,閃出一片銀亮亮的光芒。


    蕭騰的眸色越發黯淡,盯著馬婆子,若有所思地沉吟起來。


    馬婆子很快就把蘋果削好了,碼得齊齊整整的,裝在盤子裏,仿若一副優美的畫作,說不出來的讓人食指大動。


    她把盤子遞到雲暮雪跟前,小聲道,“王妃,您要的蘋果好了。”


    雲暮雪順手拈了一片,放在嘴裏慢慢地吃了。半日,方騰出嘴來歪臉看著馬婆子,不忘了誇讚,“行啊,嬤嬤,真人不露相,削個蘋果都能有這水平,真是神了!”


    馬嬤嬤似乎不想談論這個問題,上了果盤之後,她忙忙地就要下去。


    這個時候,怎能缺了她?


    雲暮雪指了下身後的碧如,道,“你也累了半日了,怎麽不知道換換?來,馬嬤嬤,碧如打扇打得累了,你來替換她下!”


    碧如一聽自家小姐這麽說,就曉得這是要整治整治馬婆子的節奏了。她隻覺滿心裏痛快,巴不得把這馬婆子給攆走才好。


    但雲暮雪不想讓自己的丫頭攙和進來,更不樂意聽見碧如和馬婆子吵鬧。


    是以,她對著碧如使了個眼色,碧如隻得把扇子硬塞到馬婆子手裏,小聲道,“嬤嬤,您先拿著順順手……”


    這麽多年從未幹過這麽低三下四伺候人的活兒,馬嬤嬤乍一摸到這精致的扇麵,除了滿心的不情願,還有濃濃的驚訝。


    騰王府不是缺銀子嗎?


    怎麽還能使這麽好的扇子?


    她放在手上掂量下,沉甸甸的,隱隱還發出一股子幽香,是非常好聞的檀香。


    看來這扇骨是檀香木做的。


    她如同摸著了一個燙手山芋,隻得硬著頭皮扇下去。


    沒扇幾下,她的胳膊就酸起來,不想往上抬了。


    但她知道,她要是伺候不好這傻子,等她火起來,還不知道自己該遭多大的罪!


    她憤憤地扇著,雲暮雪卻不斷地挑著刺兒,“嬤嬤來了這兒,是不是沒吃飽啊?”


    見馬婆子不解其意,她又補了一句,“也是啊,騰王如今窮得叮當響,吃得自然不如宮裏的好。”


    馬婆子哪敢答這個話,隻得拚命咬住牙,使出吃奶的勁兒給雲暮雪扇著風。


    雲暮雪不是一會子嫌大了,就是嫌她扇得不好,反正總是不停地挑著刺兒,一個勁兒地罵著馬婆子。


    馬婆子倒也是個真能忍耐的,不管雲暮雪說出什麽,她隻管當啞巴,再也不多嘴一句。


    雲暮雪豈能放過她?


    見她扇了半日,又支使起她來,“來,過來削皮兒。”


    馬婆子隻得走上前,摸起小銀刀子就去削皮。


    削好了之後,又畢恭畢敬地把果盤端到雲暮雪跟前,雲暮雪也不接那盤子,手裏拿著銀叉,就著馬婆子的手,要去叉水果。


    隻是她的手似乎沒拿穩,那銀叉子堪堪地就衝馬婆子的手招唿過去。


    這要是叉上去,估計她那手得被雲暮雪給叉出個血窟窿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銀叉子眼看著就落到了馬婆子的手上。


    馬婆子兩手捧著果盤,躲閃不及,隻得往迴縮了縮手。她手上那果盤,就直直地往地上落去。


    許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就見她雙手一翻,不僅避過了那亮閃閃的銀叉子,還順勢把掉落的果盤給撈在了手裏。


    且那果盤裏的水果一片都沒有掉出來。


    雲暮雪不由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馬婆子這一氣嗬成的動作。


    這要是尋常人,哪裏反應得過來?


    就算是反應過來,也不定就撈到了果盤,而且水果還一點兒都沒有掉出來?


    蕭騰更是看得眸光晦澀不明,敲了敲麵前的小幾,出口訓斥,“毛手毛腳的,做什麽事兒能穩當?”


    馬婆子忙放下盤子,低聲哀求,“殿下,是老奴不好,您大人大量,奴婢求您開恩!”


    雲暮雪則好奇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掩蓋住心內翻湧起來的驚濤駭浪,笑嘻嘻地說道,“嬤嬤真是好俊的功夫,給本小姐省了一盤子水果。”


    馬婆子則低垂了頭,謙遜道,“王妃說哪裏話?是奴婢情急之下,很是幸運地接住了。”


    知道這會子問也問不出什麽來,蕭騰就擺手裝作極不耐煩的樣子趕著她走,“你下去!”


    馬婆子如釋重負地下去了,臨走時,還朝秋雯和夏荷兩個使了個眼色。


    也不知道蕭騰看見了沒有,反正雲暮雪看得一清二楚。


    望著那個慢吞吞下去了的馬婆子,雲暮雪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蕭騰。


    從他的眸子裏,她看到了一片擔憂。當著幾個丫頭的麵兒,雲暮雪也沒問。


    他擔心的是什麽?是不是和她擔心的一樣?


    從方才的試探來看,馬婆子手上是有些功夫的,不然,不會那麽精準地接住盤子。


    她一個四五十歲的嬤嬤,比手腳麻利定是不如雲暮雪這般年紀的姑娘的。


    可她的反應,卻是如此之快,讓人眼花繚亂。


    見秋雯和和夏荷兩個還站在一邊發呆,雲暮雪的紅唇就翹了翹,衝著那個還未走遠的背影大聲道,“夏荷,你看她走路那副搖晃的樣兒,活像隻鴨子!”


    夏荷自然不敢反駁雲暮雪的話,她隻得無奈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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