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開,燈火輝煌。


    王宮東苑,閣羅鳳於正殿設宴,盛情招待李景龍一行。


    酒至半酣,閣羅鳳邀請李景龍移步內殿,在內堂另開筵席,單獨宴請他。


    李景龍拱手與殿內二十餘位南詔將領施禮致歉,而後跟隨閣羅鳳離開正殿,步入內堂。


    同他一起出使南詔的偏羅俟,自中午隨同閣羅鳳前往王宮之後便再未露麵,想來應是南詔王皮羅閣同意召見他,此刻正與皮羅閣接洽商議呢。


    內堂上,李景龍和閣羅鳳同榻而坐,推杯換盞,賓主同樂,交談甚歡。


    酒足飯飽,侍女撤去筵席,一壺香茗,兩隻金盞,茶香撲鼻。


    閣羅鳳揮手屏退內侍,親手倒上兩杯茶,抬手示意李景龍飲用。


    瞥見內堂房門合上,四下無人,李景龍臉色微變,頗感詫異,這是閣羅鳳的宮殿,究竟是什麽隱秘之事需要屏退左右,以免人多嘴雜傳揚出去呢?


    閣羅鳳老於世故,見李景龍神色有異,便開口問道:“賢弟可知偏羅俟此番進宮與我父王密談何事?”


    李景龍聞言眸光一閃,呷茶入口,眯眼迴味,神色平靜地道:“賢兄知曉,目下小弟隻是寄居浪穹寨,最近是多事之秋,小弟雖有幸參與諸事,卻不便插手浪穹內務。說到底,我於浪穹寨而言,終究是外人,像此番這等關乎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還不是小弟能夠知悉的。


    因此,小弟此行任務就是沿途保護偏羅俟的安全,至於他如何說服詔王出兵援助,卻是一概不知。”


    說到這裏,李景龍自嘲一笑:“不瞞兄長,我與偏羅俟不和,有過幾次正麵衝突,嫌隙頗深。此番若不是大寨主親自出麵委托我為使,又知道我與兄長交厚,我斷不會與他同行,更不會接下這等出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閣羅鳳坦然笑道:“賢弟快人快語,確是豪爽之人。如此看來,愚兄所料一絲不差,賢弟對偏羅俟的來意渾然不知。嗬嗬···否則,以愚兄對賢弟的了解,決然不會作此賣主求榮之事!”


    “嗯,賣主求榮?”李景龍聞聲色變,急忙問道:“兄長何出此言?莫不是偏羅俟眼見浪穹寨危在旦夕便暗中出賣幾位寨主,以浪穹寨換取詔王收容不成?”


    閣羅鳳輕輕搖頭,“不,他還沒有昏聵到這種程度,不過···卻也相差不遠。”


    話音一頓,閣羅鳳慢條斯理的呷一口茶,接著道:“浪穹寨是偏羅俟最大的也是唯一儀仗,他做夢都想繼任詔主之位,既而統領浪穹十萬部族,成為與我父王比肩的南詔第二位詔王。因此,不到山窮水盡之時、走投無路之日,偏羅俟便不會向我南詔低頭,更不會甘居人下,率部投我父王。


    故而,他這次來,確實是與我父王密議交涉。


    方才他隨我進宮時,排場十足,那隨行而來的五十名親兵臨時找來浪穹詔詔主儀仗,大張旗鼓地進入王宮,儼然將他自己放在與我父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嗬嗬······”冷笑聲中,閣羅鳳臉上布滿鄙夷之色,赫然是嘲笑偏羅俟不知輕重,蔑視他妄自尊大,目中無人。


    作為出使南詔的使節團一員,李景龍看到閣羅鳳滿是鄙視輕蔑的神情後,心裏有些不痛快,似乎他嘲笑的不光是偏羅俟,還有他李景龍。


    怎奈形勢逼人,李景龍雖然不喜閣羅鳳的嘲笑,卻也不能當場反駁,更不可能和他翻臉。眼下自己和侯家兄弟置身於太和城中,這裏就是閣羅鳳的主場,與東道主反目的後果無疑是極其慘重的。


    與此同時,李景龍也被偏羅俟死要麵子活受罪的舉措弄得哭笑不得,暗罵這廝真是不知輕重緩急,愚不可及。此番出使南詔,擺明是有求於人,理應放下架子;隻要皮羅閣肯出兵,哪怕是屈尊下跪也在所不惜。


    可偏羅俟倒好,非但不願委曲求全,反而大擺儀仗,堂而皇之進入南詔王宮。他究竟想幹什麽?


    而今,浪穹寨四麵受困,內部人心渙散,內憂外患,岌岌可危,處境如此兇險,就指望皮羅閣良心發現,大發慈悲出兵救援呢。然而偏羅俟卻在南詔王宮大顯威風,這不是給皮羅閣添堵嗎?給皮羅閣添堵,豈不等於置浪穹寨十萬部族的生死存亡於不顧?


    皮羅閣不高興,又怎肯出兵救援浪穹寨?


    一念至此,李景龍忍不住暗罵:“蠢貨!偏羅俟,你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棒槌!”


    ······


    就在李景龍患得患失時,閣羅鳳輕笑道:“賢弟不必擔憂,這次密談不會失敗,料想明日一早,父王就會下令出兵!”


    “呃,這是為何?”李景龍愕然應聲。


    “嗬嗬···因為偏羅俟此次前來太和城並不是請求救援,而是和親說媒!”


    “說媒、和親?此話從何說起,給誰說媒,誰要和親?”


    “賢弟何必明知故問呢?能讓我父王毫不猶豫下令出兵馳援浪穹寨之人,除了白潔夫人,還能是誰?”


    “什麽?”李景龍聞言大驚失色,驀地站起來,“嘭”的一拳砸在案幾上,致使紅木桌案硬生生凹陷下去,光滑閃亮的桌麵上露出一個鐵缽大的窟窿。


    桌案劇烈搖晃,茶壺傾倒,茶水四溢流淌,被振翻的金盞骨碌碌滾落墜地,摔得“玎玲”作響。


    坐在對麵的閣羅鳳身手敏捷,反應超快,第一時間閃到一邊,從而躲開飛濺四溢的茶水。


    “賢弟這是······息怒,賢弟且息怒!”


    眼見李景龍勃然大怒,閣羅鳳連忙擺手,勸解道:“賢弟不必動怒,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賢弟不妨試想一下,時至今日,浪穹寨還有什麽能讓我父王動心呢?何況,賢弟剛才不是也說,不便參與浪穹寨內部事務,現在卻為何······”


    “這不是一迴事!”李景龍怒目而視,滿臉鐵青的道:“戰爭與女人何幹?令尊皮羅閣居然在浪穹寨強敵環伺之際強行逼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這豈是一方霸主所為?如此小人行徑,一旦傳揚出去,豈不令南詔數百萬族人齒冷,遭天下人唾棄?”


    閣羅鳳聞言色變,義正詞嚴的道:“若是你沒有誤解我剛才的話,那就是你強詞奪理!你聽好了,我再說一遍,這次浪穹寨和我南詔和親不是我父王趁人之危,也不是我們落井下石,而是浪穹詔少詔主偏羅俟主動提出和親,並為他姐姐白潔夫人和妹妹白靈專程前來說媒!”


    “嗯?白靈?”李景龍頓時急眼了,一個箭步撲到閣羅鳳麵前,拎著他的領襟,目光兇狠的瞪著他,“靈兒也要替浪穹詔和親?說,她許給誰了?他娘的,欺人太甚!誰敢接下這門親事,老子就算搭上這條命也要剁了他!”


    “呃、你喜歡白靈?她···喜歡你?”閣羅鳳陡然睜大眼睛,底氣不足的弱弱問道。


    李景龍並未注意閣羅鳳的怪異眼神,不假思索道:“廢話!老子和她處了幾個月,情投意合,如膠似漆,就差入洞房了!你說她喜不喜歡我?”


    “這、、、這樣啊!那···罷了,君子不奪人所愛,我推掉這門親事便是。這下,你該滿意了,還不鬆手,難道你想勒死愚兄不成?”閣羅鳳頗感無奈地搖頭,說罷話後,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嘴角浮現一抹苦澀。


    可惜,李景龍並未發現,更不知道閣羅鳳其實早就對白靈暗生情愫,若不是雙方之間一直對立爭鬥,恐怕他早就開始追求白靈;果真如此的話,就沒有李景龍什麽事了。


    說白了,閣羅鳳暗戀白靈,至今已有三年,卻苦於一直沒有機會袒露心聲,更沒有機會和白靈單獨接觸,以至於他和白靈形同陌路,彼此間沒有任何交集。


    如今,南詔局勢突變,閣羅鳳好不容易等到和白靈接觸的機會,卻不料佳人已心有所屬,名花有主了。


    更讓閣羅鳳始料不及的是,白靈喜歡的男人竟然是李景龍。


    想他閣羅鳳縱橫南疆十餘載,從來沒有哪個人能進入他的法眼,更沒有誰能讓他刮目相看,真心結交。然而隨著李景龍的出現,閣羅鳳第一眼就覺得他與眾不同,自己和他應該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事實驗證了他的判斷,經過寥寥幾次會麵和相處,他和李景龍意氣相投,結下深厚的友誼,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


    可是閣羅鳳萬萬沒有想到,寄人籬下的李景龍居然和白靈“勾搭”在一起,而且下手又快又準還狠。


    快,就快在短短數月李景龍便和白靈走到一起。


    準,則是李景龍眼光很準,竟然一眼就盯上了相貌甜美、高挑窈窕,且心地善良的白靈兒。


    要知道,在閣羅鳳眼裏,美豔動人的白靈絲毫不遜於白潔夫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在閣羅鳳心裏就是南詔最美的白茶花,沒有之一,美麗又純潔,傾世而獨立。


    狠,閣羅鳳眼裏的狠,就在於李景龍不僅有機會接近白靈,還一舉擄走了她的芳心。


    而這對於閣羅鳳來說,無疑是剜心的致命一擊,讓他不得不放手;哪怕隻是暫時放手也得先放下,以免逼得李景龍和白靈生米做成熟飯,到那時,便是覆水難收,連一絲挽迴的希望都沒有。


    事實上,閣羅鳳此前就曾聽細作密報,李景龍和白靈來往甚密,關係不一般。


    於是他在得知偏羅俟有意將妹妹許給自己時,心中既喜又憂,遂在內殿單獨宴請李景龍,想先探探他的口風,看他和白靈究竟是什麽關係。


    不承想,這一探,竟然得到這麽個結果。


    李景龍衝冠一怒為紅顏,而他閣羅鳳則是空歡喜一場,佳人已有人,名花亦有主,留給他的隻有一腔惆悵······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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