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這位亡國之君,是位猜忌之心極重、剛愎自用的君王!


    可呈現在蘇白衣麵前,隻是一位年輕充滿朝氣,有無限夢想卻又禮賢下士的明君。


    至少,蘇白衣這麽認為。


    前世的時候掌管過大企業,識人的本領雖然不多,但是也有一些,從這短短不到一天的相處時間來看,麵前的崇禎,隻是個剛剛二十歲的中二!


    也許,是書上記錄的有差別?


    也許是滿清那幫韃子故意黑他?


    或者是,在這皇宮中居住的久了,看到大明朝日益衰弱的國勢之後他的性格才發生了改變?


    這些不得而知,但也不用過分考究。


    蘇白衣決定,若是這個天子能夠一直保持這種真,他倒不介意為其效力。


    即便不做朝堂,出謀劃策也是可以的吧。


    二人邊談邊聊,越聊越是來勁,越聊越覺得相見恨晚。


    朱由檢突然來了興致,讓人拿酒和蘇白衣二人對飲了幾杯,然後,兩個都不勝酒力的人暈暈乎乎,哈哈大笑。


    崇禎問道:“蘇先生說的美洲,在哪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蘇白衣笑著道:“陛下,美洲是東海中的兩座不小的島嶼,一南一北,相距大明兩萬裏!”


    “那你剛剛說,日月所經,皆大明之土,咱們能不能打到打到美洲?”


    “定然可以!”蘇白衣也喝得暈暈乎乎,舌頭也大了起來。


    “那好!”崇禎又端起了杯子,和蘇白衣碰了一下:“若是有朝一日真如你所說打下個大大的疆土,朕就將美洲作為你的封地,封你為美洲王!”


    什麽?


    蘇白衣聽到這句話之後,瞬間便醒了一半!


    美洲封給我,你老人家說的可是真的?


    “臣多謝陛下!”既然這樣,那老子就卻之不恭了!


    ……


    二人又喝了一會!


    外麵王承恩終於坐不住了,跪在門口求見!


    皇帝陛下這才歎了一口氣,站起來拍著蘇白衣的肩膀道:“他們都怕朕,唯有先生看到朕後無所畏懼,也敢說真話,劍鋒直指大明症結之所在。希望先生不忘初心,終生能做個正直不阿之臣!”


    “陛下教誨,臣銘記在心!”


    “走了!”皇帝抬眼看了一下天空,之前星羅棋布的璀璨星河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漫天烏光,昏昏沉沉的,“時候確實不早了。”


    蘇白衣送到樓下,然後張之極、駱養性、王承恩俱在,除了這幾位之外,還有幾個白發的老者同樣出來,一個個朝皇帝跪地磕頭。


    皇帝擺擺手讓大家都不用跪倒,在上禦輦之前卻做了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動作,他竟然身子站的筆直,然後雙手攏起遠遠地朝蘇白衣一拱手:“蘇子,改日朕再來叨擾!”


    蘇白衣也被他雷到了,苦著臉趕緊迴禮,口中道:“陛下折煞臣下了!”


    皇帝上了禦輦,頭也不迴的一擺手:“英國公,蘇先生就先住你府上吧。”


    “是,是,老臣遵旨!”英國公張之極才從剛剛的震驚中醒來,趕緊迴答,抬起頭卻發現禦輦燈火漸遠,禦輦微動,周邊數百羽甲林立的衛士前後開道,皇帝陛下已然遠去。


    張之極轉過身,看著一身白衣輕裘站在梅樹下的蘇白衣,皺了皺眉頭,卻也不敢怠慢,拱手喊了一聲:“蘇子!”


    蘇白衣卻淡淡的拱手,說了一句:“不敢,公爺也別折煞蘇某!”


    旁邊幾個耄耋老者,突然有人冷哼一聲。


    不過,卻沒有公開質疑。


    畢竟皇帝都喊蘇子了,你現在公開質疑不是打皇帝的臉麽?


    但一聲冷哼,也足以代表了他們的態度。


    名聲這東西,他看的很淡,你懷疑也罷,存疑也罷,都無所謂了。


    轉過身,跟著張府的下人穿過幾重院落,來到另一處閣樓,今日恐怕要眠在這裏了。


    ……


    崇禎迴宮,喝了幾杯熱茶之後,腦袋也暈暈的,在皇後的服侍下睡倒。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卻又揉著眼睛起床。


    周皇後看著心疼,摸著他的後背道:“陛下,昨日宿醉,今日何不多休息一會?”


    皇帝卻搖搖頭:“朕多休息一會,恐怕就有不少老百姓要凍死餓死,不知道又有多少軍士要戰死沙場,如何休息?”


    坤寧宮裏沒有宮女,皇後便充當宮女的角色,起來幫他穿衣,打水供他洗漱。


    然後再小太監的陪同下,一早便來到了平台大殿。


    再後來,上朝。


    可今日的氣氛似乎有所不同。


    果然,小太監還沒高喊無事退朝的時候,就有人急急匆匆的出來了。


    出來的人四十來歲,身上穿著緋紅色的官袍,臉胖胖的。


    崇禎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是隱約記得這是個言官,好像是都察院某個正四品的都禦史。


    那人跪下來之後,往上一舉手中的笏板,開口道:“臣左僉都禦史劉文釗有事要奏。”


    “劉大人請說!”王承恩一甩拂塵,看著他。


    劉文釗道:“臣聽說,陛下昨日出宮,在英國公府上召見歸德府教書先生蘇白衣,且稱蘇白衣為蘇子。臣以為,為人君者,當首重威德,臣知陛下昨晚宿醉,宿醉之言不可當真,臣請陛下收迴成命。”


    崇禎的臉當時就一黑!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這才不到幾個時辰就被都察院的人知道了。


    不過,昨日在張之極家的人甚多,喊蘇白衣蘇子是他故意為之,除了尊重蘇白衣之外,另一個目的當然是要試探。


    要建鐵路、要開海禁、要鼓勵商人下海。


    這些事情每一件每一樁,無不是震驚朝野的大事。


    可據蘇白衣分析,如果不及早布局,很有可能陷入天大的被動甚至有亡國之危。


    所以這些事情必須要做,可也要一件件的做,一點點的做。他是皇帝,不是傻瓜,不管怎麽說在朝堂上錘煉了這許久也已經熟悉了其中的套路。


    這種事情,自己親口說出來肯定是不妥的。


    要先試試朝中大臣的意見,看看哪些人對蘇白衣有好感,哪些人有反感。最後,找出那些對蘇白衣心存善意的人,由此人出麵提出計劃最好。


    作為皇帝,最好是永遠不要提出自己的想法,永遠要讓臣子去爭得麵紅耳赤,然後自己才可以掌控全局。


    這種測試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這不,剛剛上朝就有人跳出來反對了。


    麵對劉文釗的諫言,崇禎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點點頭道:“是了,朕昨日和蘇先生聊的甚是盡興,所以一時便貪了兩杯,自當改之!”


    說了等於沒說。


    你說朕喝酒,好啊,朕改還不行麽?


    至於蘇白衣的事情,倒不急著表態。


    “陛下,臣的意思是……”


    “退下吧!”劉文釗的話還沒說完,大太監王承恩就開口了,直截了當的讓劉文釗退下。


    甚至,都不用皇帝開口。


    然後,劉文釗退下!


    不過崇禎還是小看了文人的智慧。


    他逼退了一個劉文釗不錯,可是後麵還有無數劉文釗。


    左僉都禦史退下之後,右僉都禦史上。


    然後副都禦使上!


    都禦史上!


    崇禎的目光逐漸冰冷起來,麵對這些言官不斷的攻擊,他都一概用“朕知道了”“容朕想想”“愛卿且退下”等類似於後世聊天萬能字體“哦”“嗯”之類的迴答。


    過了大半個時辰,但卻沒有一個人出來為蘇白衣說話。


    崇禎微微有些心痛。


    看來,還真是給蘇白衣說準了,朕的這一聲蘇子,的確讓他得罪了天下的讀書人。


    但令皇帝欣慰的是,最終還是有一位老臣站出來為蘇白衣說話。


    說話的是內閣次輔徐光啟。


    徐光啟拖著老邁的身子,甕聲甕氣的道:“陛下,剛剛禦史們的諫言臣也聽了,臣有不同看法。”


    “好,徐愛卿請講!”


    “陛下,臣說過,蘇白衣乃是我大明奇才。其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醫學、通農務、心思巧妙敢人之不敢為,臣以為就算比不上陽明先生,也算是一位雜家不出世的大家了,尊稱一聲蘇子,並不為過。”


    “徐閣老說的不錯!”


    吏部尚書閔洪學突然出列,跪在大殿之中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醫學、通農務。臣以為這些評價對蘇白衣來說並不為過,蘇白衣之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徐大人您有一點弄錯了!”


    “嗯?”徐光啟眼睛微微一眯:“閔大人請說,老夫哪裏說錯了?”


    “蘇白衣不是雜家!”閔洪學擲地有聲,音調瞬間高了三分:“他是墨家弟子!”


    “什麽?墨家?”


    “不可能啊!”


    “墨家已經消失一千多年了!”


    “嗬,嗬嗬……”徐光啟笑了,像是在聽最大的一個笑話。


    旁邊的內閣首輔溫體仁“咳咳”兩聲,出列,朝皇帝拱拱手:“臣有話說。閔大人所言不錯,蘇白衣確實是墨家弟子。


    據老夫所知,他在歸德府教書時曾言男女平等,這是什麽?墨家之兼愛;蘇白衣曾言,他的道取法自然,明天地萬物至理後為其所用,這是什麽?墨家之天誌;墨家弟子皆是些販夫走卒、賣漿者流,如今你看蘇白衣,他在歸德府都做了什麽?教老嫗做菜,教老農種瓜,教娼妓描眉,教……”


    溫體仁還沒說完,就看到皇帝突然從座位上走了下來。


    然後,所有人都沉寂了。


    看著皇帝一步步穿過大殿,走到殿門口臨風而立,仰頭望著朧明的天空。


    一朵雪花飄了下來。


    王承恩拿著衣服一路跑過去,卻聽到皇帝低聲自語:“最重要的是下雪了,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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