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複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雖然一切看起來都十分順利,有了李玉書的幫忙,確實很輕鬆的就奪得了他們之前想要的三座城池,但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在大王要把族人遷進城內的時候,他大力阻攔,但是他卻一意孤行,更有李玉書從旁勸說,最終不顧自己的阻攔,開始了遷徙工程。


    戎族人並不多,大部分的男子都已經在軍隊之中了,留在原來的地方也不過是一些婦女或老弱病殘,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戎族境內的人大部分已經遷到了三個城池之中。


    這也是李玉書的提議,他曾說要想奪下一座城不難,但想長久地占有一個城卻不容易,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這個城內的人都變成自己的人,到時候才能萬眾一心,城池才能固若金湯,牢不可破,所以當初破城的時候,他力主保留原來城內的百姓,等奪下城池之後,戎族人內遷,與原來的漢人通婚融合,方能將這三座城池完全變成自己的城。他說的似乎十分有道理,就連齊複一時也不知如何辯駁,大王更是完全信了他的話,如今戎族人幾乎已經全部在三座城內了。


    結果人剛遷進來,還沒來得及通婚融合,本來潰散的漢人軍隊忽然發起猛烈的進攻不說,從周邊也忽然冒出了許多軍隊,將三座城團團圍住,因怕拖的時間久了對城內的漢人百姓不利,所以集中火力猛攻城門,不出三日便下一城,城內戎族人被屠殺殆盡,另一城池也很快潰敗,同樣的事情換了一個地方再次上演,就連戎族大王親自坐鎮的城池也沒能堅持到十日,雖然前麵漢人軍隊屠殺戎族已經徹底激怒了他,他已經下令屠殺城內漢人百姓,但終究是外麵的軍隊更快一步,在他剛下令不久就攻下了城門,戎族幾乎滅族,哈紮和大王都被五花大綁,等著押迴京城交給皇上處置。


    李玉書在第一座城池被攻下之前便借口巡查躲在了一戶百姓家中,直到城破也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雖然在李玉書失蹤那一刻,戎族大王就大概明白自己這是被騙了,但是如今三座城池皆被漢軍團團圍住,他現在就是想放族人迴去也是不可能了,出去一個,就會被殺一個,所以隻能負隅頑抗,想著多留一日是一日。


    他隻是沒有想到漢人皇帝竟然如此狠毒,借李玉書之手,將計就計滅了自己全族,他越想越覺得無顏麵對族人和自己的父王,若不是有人日夜不息地看著他,他真的想一死了之,因為現在的他,連複仇都沒有機會了。


    相比起他,哈紮倒是顯得平靜許多,大概從一開始他就已經預見到了今日的局麵,也或許在大王聽信軍師話殺他的族人的時候,他就已經對這個大王,沒有什麽感情了,雖然看著自己的族人一批一批地死在自己的麵前,他心痛萬分,但這一切終究是大王一意孤行所導致的結果,從他要謀奪北境三城的時候,就不能不想到這樣的結果。


    而間接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軍師齊複在城破的時候就已經主動來到了漢軍陣前,在被送走之前,他提出要見一見李玉書。


    李玉書那個時候正好迴來,聽說了他的要求之後,想了想便同意了,他對這個齊複也十分好奇,從跟他相處的這些日子來看,李玉書覺得他是一個十分偏執的人,他一心想要戎族攻下北境三城,但是李玉書卻始終不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麽,今日他主動提出要見自己,說不定會告訴自己他執意如此的理由。


    李玉書讓人替他們安排了一個安靜的房間,準備了酒菜,坐在桌邊,等著齊複進來。


    他來的時候依舊是一副漢人書生打扮,長衫布衣,手中依舊拿著一把未打開的扇子,氣定神閑,李玉書覺得這次見他,似乎比上次更加從容鎮定了。


    李玉書將送他進來的人遣了出去,請他坐下,他倒是也並不客氣,徑直坐在了李玉書對麵,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給李玉書倒了一杯,端起酒杯笑道:‘李公子真是不世之材,我自愧不如,這一杯,我敬你。’


    李玉書端起他替自己倒的酒,看了他一會,看著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李玉書終於喝了一口,便將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齊複看到他的動作忽然笑了:‘怎麽?李公子還怕這個時候我給你下毒不成?’


    “不得不防。”李玉書也並不掩飾。


    “放心吧,心死之人,沒有什麽心思再害別人了。”齊複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玉書雖然沒有製止他,但是卻說道:“不知道齊公子要見我是為何事?總不是想要我陪你喝酒吧?”


    齊複笑道:“李公子在大漠一待就是一個多月,幫助戎族攻下三座城池,又待了三個月吧,可以算的上十分有耐心了,怎麽如今卻如此著急了?”


    李玉書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齊公子既然隻想喝酒,那就先陪你喝的盡興。”


    齊複笑了笑,將他空了的酒杯又斟滿,示意李玉書再喝。


    李玉書這次絲毫沒有猶豫,端起來便飲完了,將酒杯拿給他看,齊複笑了笑:‘李公子果然是聰明人,知道要從我的嘴裏掏出點東西來,必須得先讓我高興。’


    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卻並沒有再給李玉書倒,說道:‘隻是這酒不多了,以後李公子還有的是機會喝好酒,而我,恐怕是沒有機會了,所以李公子就別跟我搶了。’他說著將自己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看在你還算有誠意的份兒上,我就跟你說一說,反正我要是不說,等我死了,估計也就沒有人會知道了吧。”齊複忽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你知道嗎?看著你們將戎族的人都殺盡了,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他笑的詭異,李玉書卻隻是淡淡地說道:‘大概是因為你本身就不是戎族人吧。’


    齊複笑道:‘是啊,我本來就不是戎族人,我是一個漢人。可是你知道我有多恨漢人嗎?’


    李玉書沒有說話,靜靜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果然他又喝了一杯酒,說道:“我恨漢人,更恨漢人的皇帝,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代價讓漢人皇帝付出代價。”


    “所以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李玉書問。


    “不。”他大聲說道:‘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兩百年前幾千枉死的靈魂。’


    李玉書腦中轉的飛快,兩百年前曾經發生過什麽大事,但是他想來想去也沒有想明白。


    大概是看出他並沒有想到,齊複無比淒涼地笑道:“你看,世人都把這件事忘了,連你也不知道,如果沒有我替他們複仇,幾千亡魂怎麽能得安寧?”


    “兩百年前發生過什麽,畢竟都與現在無關。何況如今已經改朝換代,即便你恨皇帝,也不該是當今的皇帝。”李玉書說道。


    “我自然要恨他,如果不是他,我就可以手刃仇人,可是因為他,我連親自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李玉書終於想起來,兩百年前發生過什麽事了:“你是慕容家的後人?”


    聽到李玉書如此說,他臉上瞬間顯現出悲痛的表情,但是他緊接著搖頭:‘我姓齊。’


    李玉書不解,看他的樣子是一定與當年那一場慕容家的浩劫有關,但是他又不是慕容後人,他說自己姓齊,難不成是當時依附在慕容家的人為慕容家幾百年前的慘案報仇?若真是如此,也算得上是有情有義了,隻是兩百年前的事情,自己若不是仔細想,都不見得能想的到,眼前這人看起來比自己年紀還要小,他自然沒有親曆過當時的慘狀,怎麽會有如此深的仇恨。


    “看來你也沒有聽說過。”齊複有些無力地說道:‘不過無所謂,世人隻知道慕容家,不知道齊家,’接下來他給李玉書講了與蘇錦曾經在那個山腳下所聽到的幾乎完全一樣的故事,隻是那個時候,老婦人並沒有告訴過蘇錦,其實年齊昀的兒子留下了兩個後代,一個是老婦人,另一個就是齊複的爺爺,他帶著齊複的父親輾轉來到了戎族,但是當年的滅門慘案所帶來的仇恨依然不能從心頭抹去,即便已經過去了兩百年,即便已經過去了好幾代人,齊複根本沒有見過,甚至隻是聽自己的父親才會提起當年的事,但是仇恨卻如此刻骨銘心,讓他不惜以戎族全族來為自己複仇。


    聽完他的故事,李玉書久久沒有說話,親自替他斟了一杯酒。


    齊複端起酒杯有些淒涼地笑道:‘可惜,我最後功敗垂成,沒能報仇。’


    “逝者已矣,即便你成功奪下三座城池,又能如何呢?”李玉書說道。


    “至少可以慰告他們的在天之靈。”齊複依然執迷不悟。


    李玉書隻好沉默不語。


    故事講完了,齊複的身世也已經明了,他喝完了壺中的酒便自己走了出去,剛邁出門檻,李玉書就看到他倒在了地上,門口的守衛立馬圍了上去,李玉書也趕忙走過去,結果守衛將他的臉翻過來的時候,滿口黑血,李玉書搖頭,他剛才趁自己不注意給自己下了毒,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已經死了。


    門口的守衛嫌他晦氣:‘這人死哪裏不好,偏偏死在這裏。’在地上拖著他的身子便要扔出去。


    李玉書叫住了他們:“將他好好葬了吧。”


    雖然對於李玉書的話他們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將軍說了,李玉書是功臣,他們自然是聽的,所以總算是找了一個還算像樣的棺材,挖了個淺淺的坑將他埋了。


    李玉書迴到房中,想著他剛才講的故事,實在令人無限唏噓,世人都說慕容家慘,其實那些連姓名也沒有留下的亡魂豈不是更慘,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人記得,就像今日的齊複,當日的齊昀,他們為慕容家奉獻一生,甚至不惜獻出自己的性命,他們得到的又有什麽,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城已全部迴到漢人手中,接下來的事自然有守城的將軍料理,李玉書想先行告辭,他們倒是也沒有阻攔,李玉書順利地出了城門,一路往南去。


    蘇錦跟著珠兒走過了幾座城,終究是不願再繼續前行,尤其是在聽到北境的戰事之後,更是堅持要留在這裏等李玉書的消息。


    她本來以為李玉書真的幫他們攻城,心中惶恐不安,等到後來聽說漢軍反攻,城內戎族全被屠盡,蘇錦又覺得未免太過殘忍,但是她想著這大概不是李玉書的本意,他向來不喜殺戮,怎麽會想出這樣惡毒的計劃,應該是皇帝的命令,他身處其中,不得不聽命。


    她在這裏等了快兩個月,終於等來了李玉書,差不多半年的時間沒有見了,他卻依然沒有恢複過來,他比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看起來更加憔悴了,而且整個人都仿佛打不起精神來一般,看到蘇錦,蘇錦在他的嚴重看到了高興和火光,但也隻是一閃而過,他的眼中再也沒有那種溫柔的目光了,大概是身上背負了幾萬人的性命,終歸是不能釋懷。


    蘇錦看著他,衝著他笑了笑:“你來了?”


    好像是蘇錦的話給了他力量,在聽到蘇錦的聲音的時候,他的眼中終於又重新有了一絲亮光。


    蘇錦轉身去倒了茶,遞給他:“那邊怎麽樣了?”


    “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用我插手,我就先迴來了。”他的語氣中透露著無限的疲憊。


    蘇錦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著他為自己做了這麽多,以後自己要不要就留在他的身邊。


    但是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她知道現在自己心中想是想留在他身邊的,但是她不能也不敢,百年之後,她怎麽去麵對獨自在地下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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