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氣的轉暖,樹葉兒也跟著油綠了起來;午後時光,萬物都似被曬得微化了起來,濃春的意味深長入骨。人,在時光流走的催化下,一年年老卻更新著;景,也一時一天一月一年地變換著;讓人不禁得要感歎時光挪移在不經心間的驚人速度。

    他一直都覺得,也知道,她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女人——也或者說,你道不明看不清,她到底該當歸屬於哪個年代?——不錯,她是有夠古典;但,古典的女人,未必在古代,就是幸福的——傳統的女人,才是那個年代的男人,所真正需要的。要明白,古典與傳統,是兩個迥異的、不衝突的概念——古典和傳統的女人,看似外表都顯得保守、矜持得多;但,傳統的女人是更加實際的,適合居家生活的一板一眼;而,古典的女人,卻是浪漫多情的情種子,花開花落間的垂淚的若水女人。或者說,比起傳統型的女人,古典派的女人更竟自少了幾分切合實際、憨頭憨腦,卻憑添了可人細膩、敏感飄逸。

    初初見她,便是驚為天人的震撼——她讓他第一次感到,傳說中的仙子落塵間——她細膩清純得仿似清晨最嬌嫩的花蕊蕊上的小露珠兒一般,又飄逸不食人間煙火得令人不敢直視——隻便好像多看一眼,就多了分褻瀆般地。——所以,他才不敢碰、不敢想、不敢觸、不敢接近她;而終地,那一次那一次,他方才充脹了全身心的勇氣,對她說了一遭,她當時也似欲迎還拒的……但後來,卻不知為什麽,她再也不肯睬自己了……江倫恍惚而夢囈般地迴思著過往的一切一切,再轉過神兒來,瞧著麵前的小女人——這麽多年流過去了,時光,隻略略在她身上劃了過去,而她骨子裏與生俱來的夢幻迷朦,卻竟沒消掉半分。——她依舊是那個夢悠悠飄忽忽的小仙子,無時無刻不再做夢的小天使。

    “這個湯的味道不錯。”

    正自神遊之際,猛然間聽得這個細碎幾不可聞,卻可事隔多年,依然把他的心震到七零八亂的聲音,他的魂魄才成功迴歸軀殼,愣愣地看著麵前的小天使可愛而優雅地喝著一碗海鮮湯,省一迴神兒,方道:“你喜歡喝?那就多喝一點——來——”說罷,他便若機器人般地拿起湯勺,為她服務著,直羞得可姍粉麵微紅,繼續用蚊子哼哼地聲音說道:“我夠了。”

    “噢——”這個平日裏也是唿風喚雨,家裏外麵兒的主心骨似地男人,此時,卻像傻頭傻腦的初戀大男孩兒一般地癡呆、反應遲緩,隔了片刻,方又道:“噢——那……多吃點菜。”

    聽他這麽說,可姍隻得再度埋頭兒往早已飽脹的肚子裏塞著飯菜,心裏又是打鼓又是尷尬的——本來,今天約的自己公司的老板和江倫談事情,卻爭奈飯菜剛過半,老板便有急事兒先行告退了,隻遺得她和江倫麵對麵地靦腆相望。

    “不好意思,為了我的事情,要你們周六出來。”江倫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麽好,隻得念著客套話。

    “沒有關係的——大家互相合作嘛,一頓飯的時間,也不算麻煩。”可姍慌到不知說什麽好,隻得胡亂吐了幾句;爾後,繼續做眼觀鼻鼻觀心。而江倫的心思,則又次沉入迴憶的沼澤中,無可自撥了。——他忘不了與她第一次的相遇;忘不了她輕盈欲飛的身姿;忘不了她永遠略帶羞澀的笑容;忘不了與她同在一間教室的每一天……可是可是,那時的年代與心,都束縛了他欲親近她的心——他不敢,他怕嚇到她。每每,他隻能呆而小心地瞄著她的一言一行,深沉而亙久地把太過強烈的情感壓抑在心底。而偶爾偶爾,在班裏的集體出遊中,在千琬的一再鼓動下,才得看見她的身影;而往往,在一群男女大笑大鬧中,他表麵與其它人熱鬧著,心裏眼中,卻隻有一個不作聲、又默然縮在一角兒的她。而她呢?——每當兩人的眼神兒無意中交匯時,她總也異常慌張地避開了——這也並不能代表什麽——向來,對異性,她都是如此的;甚而,他可以理解為,這是她討厭他的表現。——那時,他太愛她,又太稚嫩,以至於根本就沒有思考與分析的餘地。再後來,他好容易在畢業前的離別之痛與酒醉後的衝動下,對她說了那麽久那麽久的那一次之後,而,那次之後,兩個人的關係已經有了微妙的轉變;但,爭奈畢業後的他與她後來天各一方,不知她的心思又有了怎生突變,竟肯狠心或無心地斷了與自己的聯係……江倫黯然想著——也許,對她的一世的愛,隻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吧。或許,她純潔天真到從來不曉得愛情是什麽,什麽又是愛與被愛的感覺吧。

    其實,以他的條件,自打十幾歲起,隻消他想,他周圍的女孩兒就主動迎了上來,對他示愛示好。細而迴思,三十年了——轉瞬而逝的三十年,除卻她,他心底眉間,真再無第二個女人——包括他的妻——想到此時,他便是微地一顫——的確,無論從理智抑或情感上來講,這是不道德亦可悲的——他有個那麽賢良的好老婆。——然而然而,那個傳說中叫作愛情的東西,它就是這麽不由得你去控製——能去調控的,那還是人心麽?是真愛麽?是實感麽?

    “嗯……我吃飽了。”直到真真再吃半口就要嘔出來了,可姍才柔順小心地哼道。

    江倫這才被她喚醒了靈魂,道:“噢……那……那我送你迴去。”

    “嗯,好的。”

    由於今天是江倫請吃飯,又是可姍做中間人,所以,一大早兒就是江倫特意開車去接的她,省得她還要親力親為地馳車子跑東竄西的——在江倫眼裏,她永遠是需要被捧在手掌心兒上,一刻不停精心嗬護保護的小珍珠;別說開個車子了,就算是勞動她多走幾步,也似乎是不可被原諒的粗魯。

    一路上,是他與她自大學以來的照例的無言與空寂;空氣中,仿似什麽都沒掉了,隻遺得心跳的聲音與壓抑著的不規則的淡淡的唿吸氣息——當你凝神於某件極為關注的事情時,真真其餘種種,隻便消逝了;且,會覺得時間太過無情、冷血——還不過剛在一起相處,就走到分離的邊緣了。

    “再見。”

    “再見。”

    ——是了,事到如今,她和他,可以說的,也便隻有這些了。女人隻是忍住再不舍的心痛,也隻得擺出若無其事的身體語言,下得車來,幽幽而去;男人也隻好粘住今生今世的愛戀一般,空眼看著女人一點一滲地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是啊,七八年的時光,都可以這麽讓它白白溜走了,眼前的分別,也不過是為了下一次錯過的離散。——片刻過後,他和她,也隻能一個站在樓上,躲在紗簾兒後麵,噙著淚珠兒,緊盯著樓下灰心敗氣拖走車子的他,漸而消逝在茫茫車海之中,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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