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之後怎麽打算?”荀江雲頓了頓,道:“我在想,是不是該和麗……和她告個別。”“嘖,早就該說了,”陳臻不屑道,“平白讓別人等這麽久!”荀江雲連連擺手:“不行,我不想拖累她。”“她有親口說你是拖累嗎?嘖,小荀,你也真是夠優柔寡斷的。”荀江雲沒反駁,反倒是旁邊站著的荀晃狠狠瞪了陳臻一眼,快步上前接過輪椅。“走,爺爺,我們下山去!”這對年齡差離譜得有點滑稽的祖孫倆相互扶持著,慢慢往山下走去。“你說,他會對她坦白嗎?”陳臻扭頭,紀凡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旁,隻有孤零零的一個人。他下意識往後張望了一下,確實沒跟著傅明淵。“或許吧……你家那位呢?”紀凡搖頭:“他倆把我支開了,說要單獨講會兒話。”他用腳抹平微濕的草皮,小心地說:“我可以坐下嗎?”“隨便唄。”於是他挨著陳臻坐下了。陳臻的體溫偏低,t恤底下的身體精瘦精瘦,衣褲都很粗糙,大概很久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了。“你現在平時都一個人住嗎?”“嗯,租的。”“那……爸媽呢?”“這都二十年了,就算父母還健在肯定也以為我死了吧,何必找自麻煩?”陳臻頓了頓,放柔語氣,“抱歉,不是針對你,我本來就和他們不親。”“哦。”“其實以前……中學的時候,我每頓飯都是到你們家蹭的,你外婆手藝特別好,知道我來吃飯,大夏天特地跑菜場去買新鮮的豬肉迴來煎大排……”陳臻抿緊唇,說不下去了。許久,他轉向紀凡:“有機會也幫我跟你媽道個歉吧,佑臻的事情,對不起。”紀凡固執搖頭:“一碼歸一碼,那件事不能怪你。”陳臻無奈,似是想微笑,最後歎了口氣:“行吧,謝了啊。”兩人肩並肩坐在草坡上,沉默了好一會兒。紀凡猶豫片刻,吞吞吐吐地開口了:“對了,我來是想問你。剛才荀先生拜托我的事,我沒有立刻答應他。我……我這樣做,是,是不是……有點太自私了啊?”話音未落,他的臉已經漲紅了,整個人因為羞愧蜷縮起來。陳臻理直氣壯:“錯什麽,整件事最開始就是他搞出來的,還有臉怪你?”紀凡:“……”他弱弱地:“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陳臻道:“這世上誰不想好好活著?一個人的命運並不比五十個人的命更輕賤,你自願犧牲,ok,那是你高尚,但逼人高尚就是無恥。”“就好比居心叵測的人挑起戰爭。這些幕後煽動者,既得利益者,永遠不會讓自己的兒女去衝鋒陷陣。”他嗤笑了一聲,“自然不會了,因為一定有數不盡的底層平民,盲信了他們宣傳的‘正義’,前仆後繼地衝在前麵填炮灰。”“所以說,在你做任何決定之前,除了考慮別人的利益,更要想想自己的親人朋友,想想自己愛的人。最後再問自己,真的值得嗎?”“你看,這世上忙忙碌碌的很多人,總是考慮別人很多,考慮家裏很少——在意鄰居的眼神,在意親戚的看法,在意同事的議論,可為什麽不迴頭看一眼自己最親近的人呢?就因為他是‘自己人’,所以默認可以被犧牲麽?”陳臻一口氣說完,緩了緩,語氣重新平和下來:“當然,我說這些,不是教你成為一個自私的人。我隻希望,你在做決斷之前,能夠更清楚地認識到它將帶來的後果。在此基礎之上,才是你的個人選擇。”“——選擇不能靠衝動,而要靠責任,懂嗎?”紀凡默默聽著。他大概能明白陳臻的意思——他和他的戀人經曆過那個年代的排擠與歧視,想法有些偏激也無可厚非。而仔細想想,這些話也並非全無道理。“我會好好斟酌的,謝謝。”陳臻點頭:“那就好。”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紀凡摸摸鼻子:“那個……就要走了,你不打算跟大家告個別什麽的麽?”“告什麽別?”陳臻莫名其妙,“不出差錯的話,你很快就能又遇到我了啊。”紀凡:“?”“哦對,下次見麵的時候,記得叫我於教授。”紀凡:“……”幹,他竟然忘了這一茬——陳臻二十年前就是t大跨專業項目組的組長,橫跨生科物理兩大領域,這一迴去,豈不就立刻變迴自己長輩了嗎?陳臻難得笑了,開了句玩笑:“紀同學,敢逃我的基礎課就死定了哦。”紀凡:“……”就蹬鼻子上臉吧你!坡道傳來熟悉的滾輪聲,荀江雲獨自一人迴到了酒店後院,另一邊,傅明淵與“青年的神秘談話也暫告一段落。紀凡拍拍屁股站起來,手表正指向8點。陳臻迎麵衝荀江雲打了個招唿:“該說的都說完了?”荀江雲說:“沒,我讓阿晃一個人進的屋。我沒和她說上話。”陳臻:“……”他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道:“那現在怎麽辦,你打算跟我們一起躍遷?就憑你這副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