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凡就正處在這尷尬的狀況。他比傅明淵矮了一個多頭,積雪剛剛好沒過膝關節,每走一步就跟拔蘿卜似的,得把腿用力往外扯,累得氣喘籲籲。他十分羨慕地望了一眼傅明淵的兩條長腿,心中暗想,迴家一定多喝牛奶好長高。——這個世界對矮子真是充滿惡意。紀凡一聲不吭,咬牙追著前方的人,但傅明淵很快發現了異樣。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他輕易地覺察到紀凡過速的心跳。兩人站定,紀凡唿吸很急促。傅明淵垂眸往下看了一眼,立刻發現了問題所在,戲噱地挑了挑眉。就在紀凡做好準備等他嘲笑自己個子矮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子一輕。緊接著,他就攀上了一個有力的脊背。雙腳離地的感覺很嚇人,紀凡下意識緊緊收攏了手臂。傅明淵兜著屁股把他往上顛了顛,無奈道:“放鬆點,你想勒死我嗎?”紀凡趕緊撤開手,改摟著傅明淵的肩。但他還是不老實,一扭一扭地掙紮,拚命想告訴對方他可以下來自己走。獨斷專行的傅先生壓根沒理會,反手拍了拍,示意他老實點。——明明是出來幫忙的,到頭來卻給人添了麻煩。紀凡非常羞愧,埋在對方肩頸裏,整張臉都漲紅了。“省著點力氣,一會兒幫我拖東西。”傅明淵道。紀凡慢慢放鬆下來,點了點頭,不再折騰了。盡管背著個大活人,但傅明淵仿佛沒有絲毫影響,若硬要說有什麽區別,大概是兩人行進速度變快了。過了一會兒,傅明淵突然道:“腿別夾那麽緊。”紀凡默默放鬆了腿上的力道,但總覺得這話好像哪兒不太對。話說他也是第一次被人背,完全沒經驗啊!倒是傅先生,看起來很熟練的樣子……紀凡眯起眼睛,不知為何有點不爽,心裏好像有個小惡魔,蠢蠢欲動地攛掇他使壞。“沒學過力學嗎?”傅明淵又道,語氣一本正經,非常學術,“應該靠背上,貼近一點……對,就這樣。”在傅教授的精準理論指導之下,紀凡樹懶似的趴在他背上,整個人暖洋洋懶兮兮,身子一晃一晃,耳邊是皮靴摩擦過積雪的沙沙聲,什麽壞念頭都給拋到腦後了。兩人步行繞到了距離科考站主建築群大約半公裏處的一棟小屋。這是很久之前遺留下來的一座古老探險家小屋,距今起碼有一百多年曆史,和著名的“斯科特船長小木屋”建於同一年代,象征著人類輝煌燦爛的探險史。由於探險家陸續離開或者死亡,這些小木屋一直維持著百年前的模樣,直到重新被人們發掘。裏頭存放著不少過時的物資補給,包括燈油、膠卷、幹貨和冰凍黃油等等。這些物資大多被後來的探險家們清理一空,帶迴人類社會,陳列於博物館供人參觀。再後來,大家又在這些原始木屋附近建立起新的基地。新基地條件優越,功能齊全。漸漸的,這些木屋被人們遺忘了,僅僅作為一個個曆史遺跡,封存在千萬年不變的冰雪裏。傅明淵放下紀凡,掏出地圖對照了一下。“是這?”他有點不信,“這裏怎麽可能存放能源?”為了收集能源和物資,他曾經搜尋過整個基地,但偏偏跳過了這間老房子。原因很簡單,第一,這裏距離主基地太遠;第二,許久無人居住。腐朽的木門被雪掩埋了一半,中央掛著把生鏽的大鎖。傅明淵甚至懶得扒開積雪,隨便踹了幾腳,不堪重負的大門便朝後倒去。順著那一絲間隙,傅明淵叼著手電,熟練地鑽了進去。室內寒冷幹淨,他打量了一圈確認安全無礙,便反身將紀凡也抱了下來。“分散找吧。”紀凡比劃著道。他相信係統不會騙人,柴油一定存放在這座小木屋內。傅明淵正隨意翻看書架上古老的文獻資料,聞言點點頭,說了聲好。屋子不大,兩人立刻各自占據一邊,開始尋找。房間中央擺著一張幹巴巴的木製長桌,四周釘有櫥櫃隔板。大部分物資都被人掃蕩一空,剩下的隻有些破布、衣服、搪瓷罐或者空玻璃瓶之類的垃圾。要不是放在室內,根本可以算是汙染物了。紀凡很耐心,一塊一塊案板掀起來仔細搜查,可是,除了垃圾,還是隻有垃圾。五分鍾過去,他們幾乎將小木屋整個掀了過來,卻一無所獲。傅明淵關上最後一扇櫥門,皺眉道:“要不今天先迴去?看天氣一會兒可能會有暴風雪……”紀凡直起身子,剛要迴複,突然頓住了——他聞到了極其輕微的刺激性氣味。這味道很淡,也很難聞,一溜煙便散了,可對他卻無異於天降喜訊。紀凡立刻興奮起來,迴頭想問問傅明淵,卻見對方一無所覺,正困惑地看著他。他聞不到?紀凡心中隱約閃過猜測:一路走來,他發現自己視力和嗅覺都敏銳了許多,但與之相對的,即使變成了人,他也不能正常發聲,聽力也多有退化。這似乎……正是保留了烏龜的特性。眼下時間緊迫,顧不上多想,他順著那一絲氣味往迴走了兩步,然後低頭,望向自己腳下破爛的地毯。“你幹什——”傅明淵話音未落,就見紀凡毫不猶豫地蹲下身,掀開破羊毛毯,底下竟然露出了一扇陳舊的暗門。紀凡刷刷兩下,抹去髒兮兮的灰塵,暗門的輪廓更清晰了。他仰起臉,有點得意地笑了一笑,像是在炫耀,我厲害吧。傅明淵愣住了,他第一次見到對方露出這樣明亮的笑容。陽光透過肮髒陳舊的窗戶,照得兩顆小虎牙有些晃眼,酒窩淺淺掛在唇邊,像是引誘著旁人去戳上一戳。一頭柔軟的短發毛茸茸的,反射出淺棕色,看起來非常好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