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是何其通透的人?幾乎立刻就猜到了賀蘭玄逸糾結的原因,他淺聲問道:“是不是關於我的毒?是不是——”望著帳篷外陽光正盛,他卻忽然覺得遍體生寒,“我也中了春暮?”


    賀蘭玄逸一愣,輕輕點了點頭。


    “嗬……”裴遠忽然輕笑一聲,隨後揉了揉有些跳疼的太陽穴,“解藥隻有一顆,等清歡醒了,你拿去給她吃了!”


    “那你怎麽辦?”雖然猜到了裴遠的決定,但他想都沒想就這樣說出口,還是讓賀蘭玄逸忍不住心驚。


    “我?聽天由命罷!”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寂了下來。


    許久,賀蘭玄逸忽然開口道:“若是你們一人服下一半,便可以將體內的毒壓製三年……”


    “不用了,這件事不用商量,我不能讓她冒險!”


    賀蘭玄逸以為他想出的辦法,裴遠會欣然同意,畢竟這是目前能夠保住二人性命的唯一辦法,雖然隻是暫時的。可是沒有想到,他連考慮都不曾,就拒絕了。


    知道勸他無果,賀蘭玄逸也沒有再勸,囑咐他好生休息,退出了帳篷。


    帳篷內,一室清涼,帳篷外,卻是滿眼光暉。明明那樣灼熱的陽光,卻熨燙不了他冰涼的心。


    難怪他不曾爭,就已經敗北,原來一開始他就沒有裴遠付出得多。


    裴遠這樣的人,要麽不愛,要愛就是刻骨銘心,連性命也全然不顧的。


    他,甘拜下風。


    沒有哪一刻,能讓賀蘭玄逸如此明白自己的內心。他喜歡陸清歡,也僅僅是被她逆境之中不屈服的光華所吸引,可是這種喜歡還不夠深刻,所以他才怯弱的不願表白,被裴遠占了先機。


    罷了。不曾擁有,談何失去?他賀蘭玄逸這一生從不曾像裴遠那樣愛過,那麽,今後的餘生。就讓他努力為這份他企及不來的情堅守。


    他舉目望向不遠處密林邊緣的馬車,阿甲正一絲不苟的站在馬車邊,安靜地守著。


    賀蘭玄逸整了整衣衫,緩步走了過去。


    “我來看看她。”賀蘭玄逸對阿甲說道。


    阿甲擰眉,有些不確定要不要讓他上車。畢竟裏麵的女子對於主子來說,好像很重要。


    可是不等他糾結出結果,賀蘭玄逸已經撩開車簾鑽了進去。


    陸清歡還沒有醒,尚趴在鋪著厚毛毯的馬車上,睡得香甜。


    賀蘭玄逸坐了一會兒,他很累,經曆了昨日那般生死之劫,他滿心疲憊。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撥了撥額頭上的碎發,露出白皙皮膚上的那個刺字。


    即便不用照鏡子。賀蘭玄逸也能清楚的感覺到那個刺字在哪個位置,甚至每一筆每一劃是怎麽寫的,怎麽畫的,他都能知道。


    這個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賤民的身份,也讓他失掉了追求幸福的勇氣。


    有時候,賀蘭玄逸甚至想要狠心挖掉這塊肌膚,然後隱姓埋名,改頭換麵重新生活。可是每次舉起刀,他卻下不了手。


    他忘記不了阿翁臨死前對他說的話——記住,你永遠都是咱們賀蘭一族的驕傲!生是賀蘭家的人,死也隻能冠以賀蘭的名!


    這一生。他背負的,不僅僅是刺配的屈辱,還有家族的仇恨。


    一想到安樂王就那樣恣意地出現在他麵前,還恬不知恥的對著他說“別來無恙”,賀蘭玄逸就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屍萬段。


    可是隱忍了這麽多年,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自負的賀蘭玄逸。他知道,他必須忍。


    也許裴遠說的沒錯,隻有忍了這一時,才能有短暫的風平浪靜,也才能給他創造蓄積力量的時間。


    “挺好看的,”趴臥在馬車上的陸清歡,忽然開口,美目亮閃閃的盯著賀蘭玄逸額頭上的那個字:“我說那個字……”


    賀蘭玄逸微微一驚,飛快的放下額間的碎發,遮住那個刺字,淡淡道:“你醒了?”


    “恩……”陸清歡笑了一下,結果拉到了傷口,又忍不住皺了皺眉,望著賀蘭玄逸的額頭小聲道:“你別不信,我真的覺得那個刺身很漂亮,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那個刺身很特別!”


    明知道陸清歡說的是安慰他的話,賀蘭玄逸還是忍不住揚了揚唇角,誠摯的看著她:“謝謝。”


    “哈哈!我……咳咳……”陸清歡剛想說話,喉嚨一甜,咳了起來。


    賀蘭玄逸眼神黯淡,從懷中取出那個裝了春暮解藥的陶瓷瓶,輕輕放到陸清歡麵前。


    “這是……解藥?”陸清歡眼神一亮,伸手有些艱難的拿起那個瓶子,看了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問賀蘭玄逸道:“那裴遠中的什麽毒?你知道嗎?”


    “嗯,不是什麽厲害的毒,待會兒我就去采藥替他解毒。”


    聽賀蘭玄逸這樣一說,陸清歡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翹起嘴角看著手裏的藥瓶子,那個時候明明那樣兇險,裴遠卻還是將藥瓶子拿到了,可見他為了自己多麽的盡心。


    “你趕緊吃了吧,雖然有解藥,但是拖久了對你的身體也不好!”


    陸清歡挑眉,看了一眼賀蘭玄逸,從他眼中察覺到什麽,卻因為消失太快,而沒有抓住。點了點頭,陸清歡卻還是沒有急著吃解藥,而是問他:“裴遠呢?他怎麽不在?”


    裴遠此刻正躺在榻上,渾身發燙,一向白皙的臉,此刻顯出幾分妖異的嫣紅,一雙清涼的眸子也染了幾分雲翳,顯出一絲朦朧的感覺。


    他不敢這個樣子去見陸清歡,擔心她察覺到什麽,所以才讓賀蘭玄逸去給陸清歡喂解藥。


    賀蘭玄逸被陸清歡這樣一問,卻不知道該如何迴答,於是低下頭慢慢說道:“我去叫他過來。”


    說完,退出了馬車。


    他緩步走到裴遠所在帳篷,一眼就看到裴遠此刻已然毒發,頓時有些慌亂,快步走到他身邊,沉聲道:“裴遠?你怎麽樣了?清歡她……要見你!”


    “見我?”裴遠迷蒙的重複了一句,笑了一下:“解藥吃了沒?”


    卻看見賀蘭玄逸一臉為難的搖頭。


    他眸光一沉,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借著賀蘭玄逸扶著的勁力,向著外麵走去。


    到了馬車外,裴遠也不曾掀簾子,隔著車簾慢聲道:“清歡,你要見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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