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秒過後,從夥房裏磨磨蹭蹭地走出一抹纖細窈窕的身影。

    關山的眼睛赫然一亮,主動招唿道:“明老師——”

    明月抿著嘴唇,抬起頭,注視著與她相隔三四米遠的關山。

    這是自那夜陪護他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麵。

    前後也有一個多周時間,期間,她有無數次的機會去轉信台探望他,可她並沒有去。反而是要麻煩董曉東到學校來補習功課。

    原因,並不像董曉東認為的,她因整理教學筆記才沒空過去。

    真正的原因,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在躲關山。

    一個無意中知曉的秘密,瞬間撕裂了他們之間深厚的友誼,而這個秘密,像是一道險峻的溝壑橫在他們之間,向前邁出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她怕傷到自己,更害怕傷害到他,所以,她在倉皇逃竄之後,選擇了逃避。

    人其實是一種高等動物,恐懼時都會產生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她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也是出於一種保護的本能。不僅保護她自己不受傷害,也要保護關山不再受傷,不再執迷不悟的錯下去。

    她有戀人了。

    他曾當著她的麵,向沈柏舟保證他和她之間隻是純潔的友誼,她深信不疑,因為她從未把他當成朋友之外的人。

    她胸懷坦蕩,以為他也同她一樣,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可是沒想到……

    他……他竟說……喜歡她。

    難道,他一直暗戀著她?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她被宋老蔫欺負,他替她報仇開始,還是從他格外頻繁地到學校來呢?

    明月的心情格外複雜難言,換做其他人,她早就不客氣的拒絕,讓對方無地自容了。可她偏偏無法對關山發火,甚至連生氣的念頭都不曾有過,因為他對她的關心和愛護,是一種用言語無法形容的好。

    與沈柏舟戀人間的寵愛不同,關山待她,更像是朋友、老師,甚至是親人。他的眼神永遠那麽磊落光明,他的笑容永遠那麽燦爛親和力十足,他的言語永遠那麽的入心入理。他默默為她付出,為她做一切可能的事,這樣的男人,讓她如何去指責,去苛待呢。

    她做不到。

    所以,隻能選擇逃避。

    與其說是逃避,還不如說是為了保護他來得更加貼切。

    她不願意,更不想讓他因為她的原因而受到一丁點的傷害。真的是,一丁點的傷害都不想讓他碰到。

    他那麽聰明,豁達,應該很快就能明白她的想法。他是一位理智堅毅的軍人,應該能夠理解並讚同她現在的立場。

    “你……好了?”明月憋了半天,總算憋出來一句不像樣的問候。

    關山看著她,目光裏隱隱透著喜悅,“好了。我過來給孩子們上課。”

    明月點點頭,視線在他的右腿停頓了一瞬,說:“哦。那你小心點,不要跑動。”

    關山微笑說好。

    明月垂下眼睫,不再看他,“那我先迴宿舍了,你忙……”

    說罷,不等關山迴答,她就像隻受驚的白兔一樣,腳步匆忙地走了。

    看著明月匆匆離去的背影,關山的黑眸漸漸變得幽深黯沉。

    郭校長蹙起眉頭,亦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明月離去的方向,愣怔了片刻,歎口氣說:“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麽了,看起來怪怪的。”

    關山心中一動,低頭摸了摸孩子們的頭,“你們先去球場熱身,我馬上就來。”

    孩子們轟一下散開,關山神情嚴肅地看著郭校長,問道:“您迴憶下,明老師是從哪天開始變得不對勁的?”

    郭校長的表情有些驚訝,可能沒想到關山會主動問起這件事來。

    他擰著眉頭迴憶片刻,答道:“好像是……我上次下山迴來。對,就是你摔傷腿的次日,我從縣裏迴學校,見到小明老師,她就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了。”

    郭校長一聽明月的事就不自覺開始緊張,他以為關山知曉內情,所以神情變得緊張,拉著關山,急切問道:“咋了,你知道原因了?小明老師遇上啥事了?”

    關山反手按住郭校長的胳膊,安慰說:“您先別急。”

    “你快說呀!”郭校長能不急嗎。

    關山朝明月宿舍望了望,低頭思忖片刻,猜測說道:“我猜,可能是因為我。”

    “你?”郭校長震驚不已。

    剛倆人不還客客氣氣說話呢嗎,怎麽,關山惹著明月了?

    可關山怎麽舍得惹明月生氣呢。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了解關山對明月的那份心思嗎。

    見郭校長不信,關山理智分析道:“明老師去轉信台照顧我之前,董曉東說她還好好的,可就一夜,其實也算不上一夜,隻大半宿的功夫,她就變了。董曉東說他迴來接班時,明老師的神色不大對勁,他以為她是累的,沒多想,就讓她迴去休息了。可我現在想來,還是有些問題。董曉東說我高燒一夜,第二天身上還有酒精的味道,我察看過了,我放在廚房的‘燒刀子’少了半瓶。我猜,可能是明老師用白酒幫我做物理降溫時用了。”

    物理降溫?

    郭校長不大懂這些專業術語,可他有生活經驗,知道高度白酒擦拭身體可以幫熱症之人退燒。

    “你……你是說,明老師幫你擦身?!”郭校長張著嘴,不敢相信關山的推測是現實。

    關山苦笑道:“應該是這樣。因為我的身上散發酒味的地方,恰恰就是做物理降溫的幾處關鍵部位。而且……”

    他停下來,黯沉的黑臉驟然間變得通紅,他目光閃爍地說道:“而且,因為我當時意識不清,我可能,可能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該說的話?

    郭校長的心咯噔一沉,看著神色窘迫的關山,他抖了抖嘴唇,啞聲問道:“說了什麽?”

    關山捂著額頭,一副懊悔愧慚的模樣,默然片刻,說:“我……我可能向明老師告白了。”

    郭校長的眼皮上下打架一樣,急速眨動了幾個來迴,顫聲說道:“你真說了!”

    關山迴頭看了看明月的房門,苦惱地說:“您覺得呢。除了這個原因,她怎麽可能一周多的時間不去轉信台。”

    是啊。

    一周多。

    她就那樣反常的把自己關在學校裏,沒日沒夜地搗弄那個教學筆記,之前,他還想不明白原因,現在關山這麽一說,他前後一聯想,頓時茅塞頓開,眼前的迷霧悉數散去。

    這孩子。

    居然自己扛起這麽重的心事,誰也沒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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