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很少如此強烈地討厭一個人。

    哪怕是搶了她留縣支教機會的宋瑾瑜,她也隻是忿忿無奈的鬱悶了幾天而已,談不上對宋瑾瑜有多麽的仇視。

    可這個叫宋老蔫的男人卻不同。

    初次見麵,按理不該背後論人是非。可明月就是討厭他,不論從他的穿著打扮還是粗鄙猥瑣的言行來看,她都反感的不得了。

    看到宋老蔫灌了關山兩杯酒居然還不想打住,明月不禁蹙起眉頭,直接對宋老蔫說:“關山待會兒還要騎車,不能再喝了。”

    宋老蔫的老鼠眼在明月和關山身上打了幾個來迴,悻悻然嘟噥說:“男人喝點酒怕啥。”

    他撩起眼皮,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問關山:“這位大妹子,是你的……”

    關山剛想說話,卻被明月搶了去,“我是高崗小學的支教老師,我叫明月,和關山是朋友。”

    宋老蔫很明顯愣了一下,他抬起食指,在臉上鼓得很高的顴骨處蹭了蹭,語氣誇張地叫道:“呦!居然是咱村的老師!剛你說你叫啥?”

    他借機又想朝明月這邊湊,卻被關山挪了半步擋住。

    明月看著他,不卑不亢地迴答說:“明月。明月幾時有的明月。”

    “噢。天上的月亮啊。好名字,比我這土鱉名字強百倍,哈哈!好,好啊。”

    他晃了晃酒杯,呲著一口黃牙朝明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大妹子,我記住你了。你也要記住我啊,我叫宋老蔫,是咱村村民四組的組長,就管著你們學校,以後我們還會見麵的。”

    明月不想看他奸邪世故的模樣,就拉著關山朝椅子上坐。

    “那以後見麵再聊,我們還有事,先吃飯了。”

    說完,不等宋老蔫接話,就朝後廚裏麵喊道:“服務員——服務員,我們點菜!”

    宋老蔫吃個沒趣,難得沒生氣,他一步三迴頭,戀戀不舍地迴去坐下,仍時不時地朝關山他們這桌瞥過來。

    農村的餐館,不興叫服務員。

    所以明月等了一會兒看沒人來招唿他們,就想再喊,卻被關山攔住。

    關山側過身,迴頭衝著空無一人的後廚喊道:“夥計,夥計!”

    這次,很快從布簾後麵鑽出來一個人影。

    對望一眼,都愣了愣。

    “關山!”

    “紅姐!”

    明月也愕然不已,當紅姐笑嗬嗬地過來幫他們點菜的時候,明月很想跑出去看看這間餐館的招牌,是不是她想象的那幾個字。

    “春風餐館。”關山低聲對她說。

    “餐館也是紅姐開的,不過她一般不在這邊。”

    明月的表情有點怪,尤其紅姐笑眯眯地瞅著她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看不到紅姐的圓臉,隻看到碩大的春風二字。

    “小九呢?”關山問紅姐。

    紅姐朝商店的方向勾了勾下巴,“我讓他上貨呢。”

    “哦。”怪不得老板娘親自上陣。

    “你們倒是處起朋友來了。”紅姐打趣說。

    “就是一般朋友。”關山從紅姐手裏搶過一張破舊的過塑菜單,遞給明月,“你來點菜。”

    明月趕緊推迴去,“啊,不不。今天我請客,你愛吃什麽隨便點,別客氣。”

    關山看看她,又把菜單推給她,“我不會點菜。”

    明月瞅他,再推迴去,“那就挑貴的點,總沒錯。”

    關山皺眉,剛想說話卻被紅姐的笑聲給打斷,“哈哈哈,你們可真逗。照這樣讓下去,我覺得你們也別吃飯,直接迴去得了。”

    紅姐抖抖菜單,擺出權威架勢,指著菜單上幾個葷素熱菜,說:“我替你們做主了,就辣椒溜肉片,炒山菌,和涼拌腐竹吧,葷素營養都有了,還下飯。”

    “成!”關山拍板。

    明月看看紅姐和關山,“可就一個葷菜。”還是個溜肉片,連隻土雞都沒有,算什麽請客啊。

    關山毫不介意,“比山上的夥食好多了。”

    他轉頭對紅姐說:“抓緊時間上菜,吃完飯明老師還想去洗澡。”

    紅姐笑了笑,伸手朝關山厚實的肩上壓了壓,說:“放心吧。”

    紅姐迴後廚的時候,恰好路過宋老蔫他們那桌,想必是熟客,宋老蔫竟拽住紅姐的胳膊,當眾調笑起來,紅姐倒也不惱,陪著宋老蔫他們周旋了一陣兒,才找個借口走掉了。

    明月看不下去,就去隔壁桌上取茶壺。

    “他看著不像好人。”明月給關山的茶杯倒上水。

    關山說了聲謝謝,然後朝宋那邊瞅了一眼,低聲囑咐說:“他是高崗村出了名的老流氓,以後不要單獨見他,記住了嗎?”

    明月想象不到老流氓這個詞是如何界定的,可她知道宋老蔫是個極度危險的男人,以後一定要遠離他。

    她點點頭,質疑道:“那他還能當官?”

    關山單手將杯子轉了個圈,垂下眼皮,說:“他家的親戚是鎮裏的幹部。而且,宋是高崗村的大姓,他在族裏輩分很高。”

    明月擰起眉頭,“就沒人管嗎?”

    “高崗村裏盡是老弱婦孺,誰也不敢惹他。我隻能管我看到的,看不到的,也是無能無力。”關山低頭喝了一口水,靜了靜,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懦弱了。”

    明月搖搖頭,“沒有。你是軍人,有你要遵守的紀律條令。我能理解。”

    關山飛快地撩起眼皮看了明月一眼,他的表情有些驚訝,可能覺得明月剛才的話很是出人意料。

    明月苦笑,“我父親在邊疆部隊工作,他平常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要搞好軍民關係。”

    幼時的記憶,幾乎快要淡成一張白紙。可父親嚴肅到令人害怕的麵孔,和鏗鏘如金石般冷硬的聲音卻始終停留在記憶深處。

    關山訝然,“你父親也是軍人?”

    “已經轉業了。”明月似是不願多說,把話題轉到紅姐身上,“紅姐很有錢嗎?”

    關山看看她,“你說呢?”

    明月笑了笑。

    紅姐不僅有錢,還是個很有頭腦的女人。光看她經營的三家店鋪,就能看出她舉重若輕的商業能力。

    “紅姐是寡婦。她的丈夫頭兩年出車禍死了,留下紅姐和一個三歲的男孩,後來,她用丈夫的保險金幹起了買賣,一直發展到現在的規模。”關山說。

    明月撫摸著杯子邊緣的裂口,腦子裏閃現的都是紅姐潑辣肆意的模樣。

    她輕歎口氣,說:“還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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