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子剛聽說董楠單刀赴會許天寶時,他的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裏。

    其實,趙子剛一開始對那盤錄像帶的索要並非像董楠那樣迫不及待。

    有著深厚文學功底的趙子剛骨子裏依舊有著文人桀驁不馴的性情,對人性的張揚使他做事往往背離了官場之道,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就不是從政的那塊料,他之所以走上這條路,與他媳婦朱倩倩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趙子剛和朱倩倩是大學同學,一個學校但不是一個係,趙子剛是中文係,朱倩倩是數學係。趙子剛的父輩是闖關東的,父母的願望是讓趙子剛再闖迴去,所以趙子剛就把山東姑娘當作自己的首選。

    朱倩倩不是趙子剛追求的第一人選,藝術係李美玲讓趙子剛魂牽夢繞,趙子剛一天一首情詩讓李美玲春心蕩漾,但精神上的食糧難以抵禦物質上的誘惑,李美玲被一個鄉長的公子一天一頓甜沫(一種小吃)俘獲,當情詩比甜沫還要便宜的時候,讓趙子剛對文學產生了厭惡,他同時厭惡的還有官員極其他們的子弟,而朱倩倩的幾句話又讓他重新校正了人生的坐標。

    那是在學校圖書閱覽室裏,朱倩倩在紙條上寫了這樣幾句話作為趙子剛20歲生日賀卡的祝詞——當這輩子不能成為官員和他們的子弟時,那麽意味著你的子孫也會重蹈你的覆轍。你無法改變現實時,隻有適應。

    當趙子剛知道朱倩倩能不讓他的子孫重蹈覆轍之後,他便和朱倩倩結為了秦晉之好。

    趙子剛頭上有了烏紗帽,且烏紗帽越戴越大的時候,他的弟弟妹妹都被從東北的倒閉工廠裏,調進了縣財政局,稅務局,趙子剛懂得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真正含義和獲得權利後的快感。趙子剛越來越離不開它的官位,那麽也就越來越離不開了朱倩倩。

    和董楠的靈肉結合讓趙子剛領落到了文人騷客們追求的情愛境界,自從有了董楠他才感覺到找到了自我,過去的生活,讓他感覺到乏味和麻木,他從董楠的溫柔鄉裏第一次找到了山洪暴發般的激昂澎湃和飄飄欲仙後難以述說的美妙,但是,感覺越好,趙子剛越發深深的自責。讓趙子剛良心上受到責備的是,董楠已經作出了一個女人不應有的犧牲而無怨言,而趙子剛能給予的僅僅是他不需要任何代價就可拿來的官位,但就在趙子剛要繼續給予董楠官位時,不料東窗事發,一紙調令,朱倩倩打碎了他們幾年的鴛鴦夢 ,可讓朱倩倩想不到的是距離和情愛在趙、董之間卻成了反比關係,趙子剛也同時沒有想到這種反比的關係會出現在他的身上。外出開會或者調研,都成了趙子剛約會董楠而擺在朱倩倩麵前堂而皇之的理由。朱倩倩也有過警惕,他也曾試圖問過秘書和司機,但絲毫破綻沒有,其實這應歸功於秘書李天笑,他滴水不漏的安排,才會有趙子剛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的超人能耐。

    桃園親吻,趙子剛不認為那是多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他當時認為有這點小意外,更能讓他體驗到了感官上的刺激,然而,當董楠打聽到攝像的是許天寶時,他這才慌了手腳。

    原來許天寶是他妻子朱倩倩高中時的同學,不僅是同學還是同桌。

    還在趙子剛掛帥挑頭接待那位台商時,朱倩倩就跟趙子剛提出要讓同學許天寶過來幫忙,朱倩倩說這是趙子剛向外樹立形象的大好時機,許天寶要是幫忙,上省台的新聞聯播都不在話下。

    趙子剛對這些表麵文章較為看重,所以請許天寶就委托給了朱倩倩。趙子剛之所以對許天寶的名字記得清楚,全是因為朱倩倩說她這個同學高中時和她同位,趙子剛隨即加了一句,要是同床那就更好了的玩笑話,朱倩倩說天寶天寶,肯定這次上天保佑能有好結果。

    那次許天寶沒有來,許天寶正在中央台做片子,但許天寶說隻要和台商能簽約,上省台是小意思了,他一定幫忙衝擊中央台的新聞聯播。

    盡管那次沒有簽約,新聞隻在市台放了放,但趙子剛記住了朱倩倩有個同學叫許天寶。

    朱倩倩幾天前告訴了趙子剛,田副書記已經答應讓趙子剛調迴m市,先幹副書記,老書記一退,就當m市的一把手。趙子剛原來在鄰市當市長,那隻不過是縣級市,而m市確是標準的地級市,這個當口要是錄象帶落在朱倩倩手中,後果可想而知了,所以趙子剛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錄象帶要迴來,可他一聽說張則良也是許天寶的同學並要一起找許天寶時,趙子剛的心情比董楠著急的多,後來他一聽到董楠自己去找許天寶,自然就放寬了心,他馬上又撥電話給了董楠。

    “楠楠,我的秘書李天笑是信得過的人,讓他去幫幫你吧。”

    董楠不知趙子剛妻子和許天寶之間的關係,趙子剛索要錄象帶的真正目的董楠也就無從知道,她還以為趙子剛是為了董楠的名聲,董楠覺得為了這件事情,不能讓趙子剛分心,派秘書過來未必小題大做,她急忙拒絕。

    “這點事我能處理好,你放心吧,天熱,你注意身體,在空調房間呆久了不是什麽好事。”

    “太辛苦你了。”

    “你多出去視察視察,一是樹個親民形象,再一個就是鍛煉了身體。”

    “請夫人放那——心——”

    趙子剛也和張則良一樣叫起了京劇的道白。

    男人們大多就這種德行,當自己的某種欲望得到滿足或使用某種手段得到了女人的歡心時,往往就會變得得意忘形,忘形的表現形式有多種,其中之一就是嘴中京腔京韻的念念有詞。

    此時的許天寶不是嘴裏念念有詞,而是心裏直犯嘀咕,眼下的第一要務是辦理住院手續,錢不夠,到那裏去找,銀花的哭泣讓他心亂如麻,特煩躁,而張則良打來一通雲裏霧裏的電話,更讓許天寶心煩意亂,他真的一時沒有想起張則良是何許人也,所以許天寶就朝他發泄了一陣無名火,銀花被嚇住了,許天寶心裏覺得很是過意不去,剛要對銀花說些道歉的話,遠處來了一個人讓許天寶一時不知所措,誰來了?

    韓丹丹。

    韓丹丹一身職業裝,她穿著的高跟鞋在走廊的地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許天寶的臉的紅了,紫了,黃了,他的大腦中迅速蹦出三個大字:“看笑話!”

    許天寶急忙將臉轉過去衝著窗外,裝作看不見的樣子,但耳朵似乎堅挺起來,那“鐺,擋”聲響,由遠而近,隨著聲響,許天寶的心一陣緊似一陣——

    15米,12米,9米,7米……

    許天寶從腳步聲中似乎計算出來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5米,4米,3.5米,3米……

    聲響沒有了,許天寶計算韓丹丹是在2米8的距離處停了下來。

    大約10秒的沉寂。

    韓丹丹先開了口:“你是銀花?”

    銀花愣了,這裏誰還認得她呢?

    許天寶忙轉過臉,向銀花介紹:“銀花,這是你嫂子,我,我愛人,她——”

    韓丹丹沒等許天寶說完就吩咐:“你跟我來,辦一下住院手續。”

    因為錢不夠銀花遲疑著,許天寶將錢再一次遞給銀花——

    “先交上。”

    “還不夠呀。”銀花看著天寶。

    天寶看了一眼丹丹,對銀花大聲說:“錢不夠,你嫂子會先給你墊上的。”

    韓丹丹走過來向許天寶小聲說:“你還很會送人情呀。你可還欠我一筆錢呢,該還了吧?”

    盡管聲小,但銀花還是聽見了,許天寶皮笑肉不笑的打著哈哈:“你嫂子愛開玩笑,愛開玩笑。”

    韓丹丹的用眼睛狠狠剜了許天寶一眼。

    “叮——叮——”,許天寶的手機響了,是李曉虹。

    許天寶扣上不接,忙跟銀花說:“快跟你嫂子辦手續去。”

    手機又響了,還是李曉虹。

    韓丹丹看出了許天寶的窘迫,轉身離開。許天寶轉過身去小聲接電話:“什麽?你,別來,千萬別來。”

    “你讓她來,說我等著她呢。”

    許天保嚇了一跳,韓丹丹正站在許天寶背後不溫不火地說出了這句話。

    許天寶慌忙扣上了手機,一臉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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