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一輛馬車從宮門馳出,一路緩緩往駙馬府馳去,馬車還未到駙馬府,便有腳快的宮娥先行跑到駙馬府通報。


    長公主殷影奉皇命往駙馬府靜養安胎,殷長安此旨頒後,便又從宮中多撥了幾名宮娥隨行伺候,生怕伺候不周殷影,又引來年太尉的不滿。


    待馬車停在駙馬府門前,接到旨意的殷寧早已在後院給皇姐收拾好了一間上房,此刻正帶著一眾丫鬟立在門口,準備親自迎接皇姐入內休息。


    馬車車簾被顧清棠掀開,她笑盈盈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著殷寧眯眼一笑,轉身將手伸向殷影,柔聲道:“公主殿下,可以下車了。”


    “嗯。”殷影輕聲應了一句,便將手搭在了顧清棠的手臂上,那雪白的手背上滿是青痕,足見昨夜年懷安下手之重。


    萬幸的是,並沒有傷到她腹中的孩兒,她因為這個孩子逃過了一劫。


    “小心。”


    殷影的足尖踏在地上,身子忽地搖了搖,顧清棠驚唿了一聲,連忙雙臂一張,順勢穩住了她的勢子,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公主殿下,可要站穩了。”


    “皇姐,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事事都要小心啊。”殷寧走了過來,挽住了殷影的手臂,這才發現她雙頰染霞,紅得甚是厲害。


    殷影點點頭,“嗯。”她偷偷地看了一眼顧清棠,隻覺得雙頰燒得難受,慌亂地道了一句,“皇妹,我們進去吧。”


    “嗯!”殷寧重重點頭,對著顧清棠會心一笑,“清棠,謝謝你。”


    顧清棠淺淺一笑,“可不能一句謝謝就把我給打發了。”


    殷寧白了她一眼,“嗬,又得寸進尺!”


    “我哪裏敢啊?”顧清棠示弱地搖搖頭,笑道,“那今夜給我上藥的時候,下手輕點?”


    “好。”殷寧滿意地一笑,歡喜地挽著殷影走入了駙馬府。


    顧清棠悄然一笑,笑容中多了一絲促狹的光彩,她看了一眼小夕,“小夕,你把這些宮娥安置好。”


    “是,駙馬爺。”小夕點點頭,對著那些宮娥招了招手,“你們跟我來。”


    “是。”


    看著她們跟著小夕走入府中,顧清棠輕輕地發出一聲歎息,她皺了皺眉,忍不住喃喃道:“阿寧,不管多難,這裏永遠都是你最溫暖的家。”


    到底是誰殺的年懷安?


    這個冷冰冰的問題又浮上心頭,三日,隻有三日,不管是找一個替身,還是真的找到兇手,為了能活下來,這個案子必須要結!


    想到這裏,顧清棠顧不得進去與殷寧說說話,便轉身朝著廷尉衙門走去。


    陽光暖暖,偶有知了在樹上喧吵。


    小池亭中,姐妹二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間,日頭已漸漸偏西。


    殷寧已許久未見皇姐笑得如此歡喜,“皇姐,從今往後,你就安心地住在這兒,有我跟清棠在,不會有誰欺負你了。”說著,她心疼地撫了撫姐姐青紫的手背,“要我說,年懷安突遭橫禍,真的是活該!”


    殷影笑容斂了三分,搖頭道:“他是活該……可終究也連累了顧少府……陛下命令他與李廷尉三日破案,否則就是人頭落地啊。”


    “啊!”殷寧驚得站了起來,“為何她方才不說?!”


    殷影羨慕地看著殷寧,“這就是顧少府疼惜你的地方啊,皇妹,你能得此良人,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殷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柔聲笑道,“她……確實是個好駙馬……”


    殷影沉沉一歎,“姻緣早注定,若是八年前我陪你們一起出宮玩,或許……”她自覺說錯了話,連忙把話轉到了另外一邊,“或許,能親眼看見你們的初識。”


    “八年前?”殷寧仔細想了想,不禁笑道,“是啊,看見有一群乞丐在打一個小乞丐,我便吩咐喬裝的小太監上去救人了。”


    殷影微微一笑,“這叫做種善因,得善果,你瞧,當年你給了他一塊蓮心酥,救了他一命,現在他便用一世溫存還你,我真是羨慕得很。”


    殷寧愕了一下,“皇姐,不對啊,我吩咐小太監之時,明明是在馬車中,她是看不見我的,那夜,給她蓮心酥吃的,應該是……”


    “阿寧,你們在說什麽?”年宛娘的聲音忽地響起,殷寧與殷影皆是一驚。


    年太尉生怕殷長安派來的宮娥會對殷影腹中的孩兒不利,所以特意差了年宛娘帶著幾名心腹丫鬟前來駙馬府,囑咐她們要好生照顧殷影,直到這個孩子的平安出世。


    殷寧怔怔地看了看年宛娘,正色問道:“宛娘,你還記得八年前,我們喬裝成百姓去宮外看花燈的事麽?”


    年宛娘點頭道:“記得。”


    “我們救了一個被欺負的小乞丐,你還記得麽?”殷寧繼續問道。


    “是有那麽一迴事。”


    “最後是不是你給她吃了一塊蓮心酥?”殷寧忍不住問道。


    年宛娘仔細想了想,“是給過那小乞丐一塊點心,是不是蓮心酥,已經不記得了。”


    殷寧緊緊盯著她的眸子,“那你可對她說過什麽?”


    “他好像問我……叫什麽名字……”


    “你怎麽迴答的?”


    “我想你是大陵小公主,一個小乞丐要找你定不容易,所以就說,我叫——阿寧。”


    殷寧身子一顫,殷影聽得一頭霧水,不敢相信地看著年宛娘,“不,不會的,顧少府來問我之時,說的是他的恩人左手臂內側有個月牙兒似的胎記,我記得那個胎記隻有皇妹有。”


    “胎記……”年宛娘低頭捋起了衣袖,那裏赫然有一個與殷寧一模一樣的月牙兒,“這……嫂嫂,你方才說,顧清棠問過你這個胎記?”


    殷影更是震驚,她走了過來,仔細看了看她手臂上的那個胎記,“你怎會也有這個?!”


    “顧清棠就是八年前那個小乞丐?!”年宛娘沒有直接迴答殷影的話,她顫聲問了一句。


    殷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她,她看了一眼殷寧,“隻怕……隻怕他真正想找的恩人,是宛娘。”


    殷寧木立當地,她不是那討厭鬼的恩人,真正的恩人是宛娘。


    顧清棠說過,她欠她一條命,可如今那條命是屬於宛娘的。


    顧清棠若是知道真相,那她一顆因報恩而生的真心,還會是完完整整的隻屬於她殷寧一人麽?


    “恩情,他的恩情原來是這樣報的!”年宛娘鐵青著臉喃喃念了一句,突然轉身朝著駙馬府外跑去。


    “宛娘!你要去哪裏?!”


    年宛娘沒有應殷寧,反倒是加快了腳步,最終消失在了殷寧與殷影視線之中。


    殷寧覺得事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她心亂如麻地迴頭看向殷影,“皇姐,我突然有些害怕……”


    殷影低頭捋起了她的左袖,看向她手臂上的那個印記,“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殷寧歎了又歎,“這個胎記,我總覺得很醜,我一直不喜歡它。”說著,她倒吸了一口氣,“那時,宛娘與我情同姐妹,她知我總為這個胎記不開心,所以有一天,她帶了一個小箱子來,裏麵有黛青與銀針……”


    “她說,這胎記添幾筆,就像一彎很好看的月牙兒……我怕疼,她便先給自己紋了一個月牙兒……”殷寧的話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


    她想到方才看見的年宛娘手臂上的月牙兒,與她並無不同,她才恍然,當年年宛娘是把這一彎月牙兒畫了多少遍,才能保證紋出兩彎月牙兒一模一樣。


    原來年宛娘那時候就已經把她放在心裏了……


    隻是,她給不了宛娘想要的,如今還占去了顧清棠本該報給宛娘的恩情,她這輩子,欠宛娘的隻怕是永遠都還不清了。


    “唉……你們兩個胡鬧……”殷影懊惱地搖了搖頭,“也怪我……怪我啊……”


    暮色漸深,京師巷陌之中,漸起燈火。


    顧清棠與廷尉李昆在案發現場仔細搜查了好幾遍,還是找不到什麽蛛絲馬跡。


    “顧少府,這迴你我算是完了。”李昆頹然搖頭,一臉死氣。


    顧清棠提燈在巷中又繞了一圈,搖頭道:“總歸活著好,不到最後一刻,我是不會放棄的。”


    說著,她閉上雙眸,仔細迴想著白日的點點滴滴。


    平日裏年懷安在春風樓過夜好幾次,甚至半夜醉醺醺的帶著兩個家將迴到太尉府,從來都沒有出過事。春風樓的小廝俱是光王的人,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年懷安的死與春風樓掛上任何關係,那麽春風樓的秘密遲早會暴露。


    所以,此事絕對不會是春風樓的人做的!


    咦?白日裏分明喊了太尉府家將跟上帶年懷安迴去,也是親眼看見家將是扶住年懷安的,若是他在路上遭了襲擊,怎會隻有他一具屍體,其他兩名家將又在哪裏?


    這唯一的解釋,隻能是這裏並不是真正的案發現場!


    所以在這裏根本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李大人,我想我們都錯了!”顧清棠才說出這句話,便瞧見年宛娘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李昆也看見了年宛娘,“年小姐,您怎麽來了?”


    “請李大人先迴廷尉府衙,我有件十萬火急的私事,想與顧少府聊一聊。”年宛娘緩了口氣,便冷冷丟給李昆一句話。


    李昆素知太尉府中人仗著年太尉的權勢,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這太尉府家的小姐,態度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所以,他索性順勢點頭,帶著廷尉衙門的衛士退了下去。


    “宛娘妹妹,你這是……”


    “啪!”


    “顧清棠,這就是你的報恩?!”


    顧清棠覺得頰上一片火辣辣的疼,愕然看著年宛娘,“宛娘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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