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道長被那黑霧籠罩,片刻掙紮出來,一身道袍多被撕碎,道冠不知去向。就是那柄桃木劍,亦是折斷了一半。


    不敢再動,立馬盤坐在地。


    退居二線,亦是被冤魂所追。單雙不在後退,青銅長劍出鞘,亦是將靠近的冤鬼一一逼退。


    自身對這冤鬼束手無策,可手中靈劍,卻能攻擊到這靈的所在。所謂鬼魂,亦是強大的靈鬼。


    單雙迴看年輕道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那本不算俊俏的臉上,黑線密密麻麻,偶爾顯露一張陌生猙獰的臉,呲牙咧嘴,可是駭人。


    若是常人遇見,指不定還以為碰上了什麽怪物。


    好在年輕道長還並未喪失意識,連忙在額頭貼了兩張符籙,那擴張的黑線這才慢慢壓了下去。


    同時以心聲對單雙道,“不要靠近黑霧,裏麵的肮髒物太多。以靈劍破開,對鬼物有奇效。”


    單雙嚴正以待,青銅長劍左右穿插,阻攔各路小鬼。


    那紅衣女鬼時時飄浮在那黑霧之中,似乎對青銅長劍很有忌憚,又畏懼道長恢複過來,故而焦急之色頗多。


    張牙舞爪,又似乎頗為惱怒兩人。黑霧彌漫,再次鋪天蓋地的用來。就是在璀璨的星光,亦是被這黑霧全部遮掩。


    年輕道長睜眼,符籙漫天,那黑霧一時也靠近不得。


    紅衣女鬼不敢靠近這符籙,隻能是逼迫那些個孤魂小鬼硬撞,雖然小鬼們慘叫不已,可符籙也在張張失去亮色,跌落在地,失去了仙法加持。


    年輕道長臉色一變,焦急催促單雙,“快攔住小鬼,符籙被怨氣所染,會抵消裏麵的道家氣息。”


    單雙不敢怠慢,心中念頭一動,青銅長劍立馬迴防。隻是那鬼物眾多,更是有與紅衣女鬼相似的小女鬼,不要命的衝擊著符籙防線。


    相比於那些孤魂小鬼,這些女鬼的怨氣更重。每次闖出黑霧,都會帶起怨氣煙柱,那符籙頃刻間便灰然一片。


    單雙架拳,揮動拳意,龍氣奔騰間,也總是有些效用。可惜,終究是沒能踏破塵門,青銅長劍的元氣有限,一旦沒了支撐,對小鬼的威脅就會急劇削減。


    即使龍氣似乎也對這些小鬼有些作用,就如沸水澆在了陽春白雪上,可奈何其詭異難測,數量眾多,難以對整個黑霧形成重創。隻能是眼瞧著那符籙屏障被怨氣糾纏,化作一張張灰色的廢紙。


    黑霧一點點彌漫而來,悄然間,單雙心底又出現在了那個紅衣女鬼的身影。


    那是一個天空瞧著白雪的日子,島上卻是張燈結彩,紅色的囍字掛滿了整個島嶼,歡喜的氣象落在靠窗的紅衣女子眼裏,都是一絲絲羞怯。


    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水天一色,最是注重禮儀,女子終於是要踏出自己的閨閣。


    自己的夫婿,是一座島嶼島主的兒子。與她,是心意相合,暗地裏見了很多次麵。


    她的父親是個商人,一個生意頗大的商人。為了自己的婚禮,父親包攬了整座小島,作了自己的嫁妝。


    一切,都似乎是合合滿滿,眼瞧著,自己情郎的接嫁渡船就要靠岸,往自家而來。


    年輕道長突兀起身,臉上的黑線終於是被他壓了下去,取下貼在額頭的符籙,裏麵鎮壓的一位惡鬼還在左右亂撞。


    瞧著單雙又被迷了心智,連忙將金光籠罩單雙,一切幻象消失,單雙忍不住重吸兩口氣,這才方知被女鬼迷了心神。


    年輕道長怒視女鬼,手中已被折斷的桃木劍橫在胸前,歎聲道,“修行不夠,隻能是借祖師爺的光。急急如令令,天法道路。”


    說著,一口心尖精血噴出,以血畫符,再印眉心。


    年輕道士手中桃木劍無火自焚,那雙靈動的眼睛一點點轉換,驀然間,陌生的黑光從中迸發而出。


    一聲輕吼,一道百丈高的法像在他背後顯現。那是一位扶著白色浮塵的老道士,黃袍加身,額頭三字眉異常嚴肅。


    再細瞧,隻絕雙眼生疼,眼淚忍不住的掉,單雙便不在觀望。


    那法象俯視一眼女鬼所在的黑霧,似乎一切都無所遁形,紅衣女鬼焦急嘶鳴,那法象緩緩的抬起了右手,又一點點壓下。


    刺眼的金光讓黑霧一點點消融,那紅衣女鬼自然也是慘叫連連,一絲絲黑色的靈魂飄散。


    那些孤魂小鬼,更是慘叫都沒得,便被金光消融在了黑霧之中。


    也不知是魂飛魄散,還是被度化轉生。


    紅衣女鬼速度奇快,可無論如何,卻似乎都在那手掌之下。一尊法象,手掌下,隨意一張,便是小天地。


    這種神通,委實是讓單雙對道家高看一眼。


    那紅衣女鬼嘶鳴中,夜風陣陣,又是一件紅衣飄過,主動迎了那法象一掌。


    尖銳的慘叫聲中,紅衣破碎,那紅衣女鬼卻是借此遠遁而去。


    法象眉頭一皺,再想抬手,可年輕道士已然是嘴角淌血,那道血色符籙便有了崩潰之勢。


    一聲輕歎,抬起的手掌沒能落下,法象便消散與無形之中。


    年輕道士猛的噴出一口鮮血,神色萎靡。那精氣神都弱了下去,一時,隻能是撐著隨處拾起的木仗站了起來。


    “要趕緊追上去,那一張至少散了她大半的怨氣。這島嶼是她化鬼之地,一旦被她恢複過來,我們都得死。”


    說著,給自己服下了一枚丹紅色的丹藥,紊亂的氣息這才順了不少,精氣神也震爍了一些。


    兩人再次往裏奔馳而去,在這島嶼中心,還有一座山寨,瞧著,並不是什麽善地。


    同樣是白骨遍地,整個小島似乎都是被那女鬼屠戮。


    年輕道長打著羅盤,兩人繼續往裏,山寨大廳,居然是高堂滿座。


    最上方,正是一位胡子拉碴的男人,在下,可不就是一群土匪頭子。


    年輕道士衣袖中,不知揮灑了什麽粉末,幻象消失,留下的,都是在座位上的根根白骨。


    兩人繼續往裏,最終來到的,居然是一座兩人都沒有想到的地牢之中。


    地牢前,正放著一台紅色花轎。在這土匪窩裏,可是有些顯眼與詭異。


    兩人再次看到了那紅衣女鬼,就坐在花轎中,露出個側臉,笑得異常的可怕,總是讓人背後冒汗。


    孰知時間倉促的年輕道長不敢延誤,又取了一柄備用的桃木劍,不愧是龍虎山弟子,必然是身懷天地物。


    那女鬼慘然一笑,再次出現,又已經是在兩人麵前。年輕道長眼疾手快,符籙瞬息遍地,直將女鬼團團包圍,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老道法象雖然沒能將其直接斃命,可瞧著女鬼煥然的身形,總算是再他的能力範圍之內。


    又著照妖鏡在手,總算是不用擔心搭上小命。


    就打算引起符籙收鬼,單雙卻是抬手攔住了他,“等等!”


    年輕道長皺眉,“怎的?等我收了她再說,這等煞氣之地,若是被她逃走,可就功虧一簣。”


    單雙搖頭,反問道,“若是她想跑,這等煞氣之地,我們能追上?”


    年輕道長皺眉,手中將要刺出的桃木劍這才收了起來,“你打算如何?”


    單雙也是心裏打鼓,可瞧著那被符籙圍著,卻似乎不打算反抗的女鬼,還是道,“讓我進去,我想再瞧瞧那幻象。”


    道長其實也是瞧見了不少片段,心裏也有些揣測,可麵對鬼物,“你確定?鬼物可最是難測,保不齊這也是她的手段。”


    見單雙堅定,道長一歎,“那你小心些,穩住靈台,若有不對。揮手即可。”


    又給單雙後腦殼貼了一張讓他心疼的符籙,這才打開了一個缺口,讓單雙走了進去。


    剛進符籙陣法之中,一絲絲黑霧就迫不及待而來。


    在電光火石的示威下,這才慢了些,黑霧隻是絲絲纏繞在單雙身上。


    恍惚間,單雙又來到了那座歡慶的小島上。


    胸前披著大紅花的情郎,親自將他從父親手中接過,一路背著她,在無數島上村民羨慕的目光中,放在了自家的渡船。


    人人都誇讚兩人是門當戶對,是郎才女貌。又說她的情郎,可是水天一色將要去那碧海雲天的讀書人。


    歡天喜地以後,卻是喧鬧漫天。


    渡船到了半路,卻慘遭土匪劫持。刀光劍影中,迎親隊伍哪裏是那兇悍土匪的對手,皆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唯有一對新人,還有哪位陪嫁侍女活了下來。被土匪劫持到了島上,正是如今這白骨皚皚的孤島,其實是有個名字,茅島!


    情郎多次請求土匪頭子,說他家大業大,有那些錢財。土匪頭子為財,自然是答應放了他,取那錢財換他妻子。


    奈何,這女子苦等半月,亦是沒有那情郎半點消息。更是聽聞,家中老父親突然暴斃身亡,家中破產,全被那出名的“青天大老爺”收購而去。


    這土匪頭子一怒之下,便強要了女子做了壓寨夫人。隻是嬌弱的女子哪裏受得了這土匪窩子的苦,沒個日子就病死在了這地牢之中。


    怨氣不散,又處在這煞氣尤重的地牢,這怨氣凝聚之地,僥幸靈識不散,便化作了天地厲鬼。


    日複一日,借著怨氣活在這地牢之中。


    土匪窩子,日日有那搶劫而來的女子,多是沒能逃出這地牢,怨死牢中!


    隻等一日,那土匪頭子看中一位少女,親自來著地牢,才被女子抓住機會,將其生吞活剝。


    更是借著土匪頭子的靈識,一步步化作了滔天怨氣的厲鬼,借著陣陣怨風,一一索了這島上的命。


    原來那累累白骨,都是臭名昭著的土匪。


    剛剛替她擋住道家法象一掌的,正是同樣被土匪禍害的那位貼身丫頭。


    年輕道士早已是全神貫注,瞧著單雙越來越深的眉頭,幾次準備動手,隻要單雙稍抬右手,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下手。


    隻等單雙迴神,瞧著神色清醒,這才略微放鬆了一些,問道,“如何?真是個冤鬼?”


    那些個片段,也多是闖入他的腦海。即使他能信些,卻又不敢全信。越是與鬼物接觸頗多,越是明白這些東西的難纏。


    好在此女鬼似乎也並不是擅長此道,若不是這等煞氣之地,倒也不用費那祖師爺一掌。


    單雙點頭,一一與年輕道士明說。


    道士一聲輕歎,又有些小興奮,“既如此,那便殺不得,隻能是度化。”


    單雙疑惑,“度化?”


    年輕道士一笑,“道家自有道家的規矩。降妖除魔為一,替天行道其二。無為道士降妖除魔,有為道士替天行道。隻有那些個無良道士,才隻知降妖除魔,拔劍便殺。”


    單雙皺眉,仔細迴想,片刻才道,“道家真有這等學問?”


    年輕道士幹咳兩聲,一手桃木劍,假裝正聲道,“等我進了祖師堂,自然就有了。”


    單雙哭笑不得,怪不得那些經典之中,並無此理。但不管如何,單雙很是認同。


    但想著,又是眉頭一皺,突然問道,“你早先便知道她有冤情?”


    年輕道長有些尷尬,見瞞不住,隻能是道,“世間鬼物其實有兩種,一種是冤鬼,一種煞鬼。煞鬼是不願死,所以殘留世間,索人命,續陽壽。冤鬼是求真相,雖是害人,亦有道理可言。”


    有仰天而道,“我的道,就是想將道家的理,再分。殺盡天下煞鬼,度化天下冤鬼。”


    單雙點頭,對此理,可是有些仰慕。


    隻是年輕道士神色又沉了下來,“可惜!這天下煞怨太過難分,鬼物又是詭異難測,有道士,也不敢真分個清楚。”


    單雙恍惚,“所以,你帶上我,其實早就是想我做這見證人?”


    年輕道士攤手,“沒法子,我若是做這見證人,誰來護我安全?恰好你又是靈劍傍身,就算是她真要控製你,也不是那麽容易。”


    這話,其實單雙聽著有些糊塗。


    道士便道,“等你踏破塵門,自然就知曉。劍修,可是心神最難被攻克的山上人,真要說,其實劍修做道士最是不錯。”


    單雙就更是聽不明白,但就劍修二字,他不懂的,還有很多。


    兩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紅衣女鬼身上。


    年輕道士取出一柄雨傘,道,“你的冤情我會去查清,但我暫且信不過,隻能將你封印在這傘中。”


    紅衣女鬼嘶鳴,隻是那本讓人驚悚的哭聲,似乎也不在那般駭人,反而有那一絲絲涼意。


    將女鬼收入傘中,道士背在背上,兩人這才下了島。


    上了竹筏,在迴望那皚皚白骨的小島,年輕道士忍不住道,“若是個個道士都有我這般的想法,她也不至於等到今日。”


    來此處的道士不在少數,可信奉度化二字的,終究是少數。他馬才運的道家學問,還是沒能排進祖師堂,當不得道家真理。


    那些信奉斬盡的道家修士,自是難與這女鬼和解。真要拚個你死我活,占據化鬼之地的紅衣女鬼,真是個難纏的角色。


    好在也並無殺心,最終也不過是道家修士無奈,禦空而去。


    老船家畢竟是王朝人,當不得那山上人。對這些恩怨爭鬥,更是不解。


    這女鬼,守在此地多年。為的就是能入夢,想要借此占據軀殼,親自去瞧瞧她那離去不迴的情郎。


    迴了突石,天還未明,一行讀書人都是早已醒來。


    有些爭吵,見兩人迴來,便沒在多言。其中幾人,更是有些畏懼。


    老船夫有些激動,連問道,“如何?”


    年輕道長點了點頭,“不負所望。日後停船,可進島。”


    老船夫這才大喜,吆喝了幾聲,將兩人請進了船艙,槳夫這才開船。


    馬才運不解的問道,“這般早便開船?”


    老船夫沒好氣道,“還不是一些貪生怕死之輩,隻想求個安穩。”


    單雙將這些收入眼裏,跟老船夫打著招唿,習慣了幽洲的江湖風險,這等小家子氣,真的不那麽在意。


    無非是那幾位書生,怕了這鬼島,想要催促船家離去而已。


    想來,不少的收鬼道長,都是受了這苦,隻能是自己禦空而去,這才應了船家一去不迴的詭異傳說。


    馬才運神色鐵青,不善的瞧了幾眼船尾的讀書人,隻是沒個迴應。


    單雙靠在船艙邊,小書童朝天還是背著他的小竹箱,繼續唑著他的小酒,看著他手裏單雙給的儒家禮法。


    郭旭那些個讀書人,也瞧出了朝天的“酒量”非凡,便沒了一些樂趣。


    或許他們並不知道,不管如何吵,也不管船家答不答應,在兩人沒迴來之前,船都是開不走的。


    除非他們這些讀書人,能製服朝天這柄還未認主的靈劍。


    單雙有些感歎,似乎不知不覺間,他亦不再是那個從地龍溝裏出來單純破落戶。


    做事,也總喜歡留一個後手。


    但可見,即使是這儒家學問繁盛的水天一色。亦有那些個糟粕事,亦有那些個糟粕人。


    雖是沒有幽洲江湖的快意恩仇,卻亦有那些個彎彎繞繞。真要憑說個好壞,其實各有糟心。


    迴望那座小島。


    紅衣女鬼因,白骨皚皚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向天借道萬萬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問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問蕁並收藏向天借道萬萬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