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如風雖然悲痛難忍,但不會輕易相信軍醫小五的一麵之詞。另一邊司馬禮半夜砸門將藤如海從三房小妾的溫柔鄉裏揪出來,轉而馬不停蹄的請了供職刑部的仵作獨眼老孫折返迴府,一起再次查驗死因。


    獨眼老孫吃了一輩子的死人飯,常年呆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不露麵,但在刑部那是掛了名的眼毒手黑。有錢能使鬼推磨,司馬家大少爺三錠金子便敲開了大門,更是許諾事後重金酬謝。老小子一路上盤算著稍後該如何說話才能不得罪人,結果入堂後見到幾位朝中大臣齊聚在此,心裏咯噔一下,這才明白今晚的事情做不得半點假,弄不好會惹火燒身,一切如實迴稟就是了。


    太康府衙的仵作見到刑部的獨眼老孫來了後心裏踏實多了,趕緊上前見禮,“有老哥哥在,這單差事便好辦多了。”


    “好說,好說!我看這位小哥也是一把好手,咱們倆打打下手就好了。”獨眼老孫一進正堂便看到了離屍體最近的小五。


    待他走近後稀疏的眉毛皺緊,猛的抽了口旱煙,吐出一片煙霧說道:“小哥身上好重的味道。”


    在場其他人哪裏聽的懂獨眼老孫話裏意思,但府衙仵作,小五自然明白他指的是死人味。幹他們這行的,與屍體打交道多過活人,常年浸淫在死屍堆裏,自然會染上屍體上的死氣,這種死氣縈繞於身會融入一個人的神魂之中,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味道,隻是這種味道旁人聞是聞不出來,是要用眼看的,這點倒是與陰陽堪輿的望氣之說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軍醫小五自幼長於邊在死人堆裏討生活,長大後更是投軍做了撿屍人。撿過的屍體成千上萬,每場大戰過後打掃戰場的便是他這種撿屍人,什麽人死透了,什麽人還有生機,他們一打眼便知,經他手撿迴命的人多不勝數,故而撿屍人在軍中最是受人尊重。道理很簡單,當兵的每天都是刀頭舔血,隨時隨地都會死。邊關軍伍要麽是已經受過他撿命之恩,要麽以後戰死的屍體還要靠他背迴營地入土。故而撿屍人是軍營中最為特殊的存在,無須上陣拚殺,但須戰後撿屍歸營。


    小五並未接話,隻是咧嘴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齒。這在獨眼老孫看來更是心驚,靠近之後才發現這位小哥濃鬱死氣繞身但卻未入體,已經形成一股獨特的氣機隔離開來,若是他有意閉息裝死,恐怕絕大部分仵作都辨識不清。


    行有行規,仵作這行與醫師同理。望聞問切四字口訣,望麵色屍斑、聞體味異味、問現場筆錄、切腹開膛尋髒腑腸胃,每一字訣又有諸多細節講究。獨眼老孫知道有高人在場便不再托大,交代府衙仵作兩句後便挽起袖子開始驗屍,隻見他對著趴在司馬睿屍首上一寸一寸的查驗尋覓,比之先前小五的行為更是誇張,這番景象看的司馬如風心如刀絞,在他看來死人不得安寧便是最大的不敬。


    獨眼老孫看過後抱著拳問道:“小哥應該也看出二公子五髒六腑已經被震碎心脈俱斷,隔著一層皮終究還要開一刀。”


    “正是此理,我家老爺和司馬老爺都等著老先生動手開刀。”小五眼皮翻動,點頭對老孫頭的驗的結果表示認可。


    一時間眾人眼光齊刷刷的投來,獨眼老孫就知道沉甸甸的金元寶不好掙,便是他見慣各種淒慘死狀的老仵作心底也有漣漪泛起。


    旁人看不清楚,小五和崔含章可是都瞅到原本猥瑣邋遢的老孫頭從尾椎到後脖頸整個大龍骨抖了下,精氣神為之一振,揭開衣襟亮出一排柳葉小刀,個個如亮銀,刀尖上閃著毫光,這套柳葉刀一露麵才引起小五的興趣,端是一套好家夥什。


    老孫頭並不著急下刀,而是眼巴巴的看著司馬如風,直到他含淚點頭後瞬間刀光一閃沒入司馬睿的胸膛內,劃出一道紅線。


    果不其然,開膛後瞬間便有血水溢出,幸好已經有準備的盆缶接著,否則撒落地上太過難看。


    “小哥搭把手,咱們把二公子的五髒六腑都拚湊出來。”老孫頭也不客氣,直接向小五求助。於是兩人耗費一個時辰,總算是清理撈幹淨了司馬睿的心肝脾肺腎等器官碎片,又費了許久功夫才將其拚湊起來,擺在托盤內呈給諸位大人查看。


    “痛煞老夫,我兒死的好慘。”司馬如風瞬間哀嚎出聲,整個人仿佛精氣神被抽離了一般,咬牙切齒的說道。


    “是誰如此狠心,這般殘忍的手段殺我二弟。”司馬禮趕緊上前扶住其父,兩眼淚流不止,從喉嚨中滾出了低沉的嗓音。


    茹大學士和崔含章看到拚湊起來的五髒六腑都是心中驚駭,這種情況死的不能再死了。以茹競秀那半吊子水平連明勁都沒有練透,這輩子能不能摸到暗勁的門檻都不好說。


    “暗勁透體而入,於五髒六腑間瞬間爆發形成螺旋炸勁才將心脈髒腑震碎,這等手段崔某自問做不到。恐怕太康城內能做將內力暗勁掌控到分毫不差的境界,還要傷人於無形之中,寥寥無幾。”崔含章根據解剖傷情反推出手之人的手段,便是他也自愧不如。


    “司馬伯父、司馬兄明鑒,此事雖說是茹競秀與二公子口角爭執兩相出手,但茹競秀絕非是打死二公子的兇手,如今看來另有其人暗中行兇,此時有太康府尹藤大人和兩方受害家長共同見證下驗屍,想必其中誤會應該能解開。”崔含章趁機把雙方爭議焦點給落定解開,以免日後有人反悔不認賬。


    茹大學士此時不再沉默,趕緊上前鞠躬行禮,再次道歉:“此事犬子有錯,與同窗學友打架便是大錯特錯。茹某先前承諾決不食言,定當全力協助司馬大人追捕兇手,還二公子一個公道。”


    “司馬大人您看?”太康府尹藤如海知道時機剛好,便邁步上前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道。


    此時便是司馬禮心有不甘也隻能望向父親大人,子為父綱,一切要聽憑家主司馬如風的決斷。


    司馬如風如今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老眼渾濁看看停屍的二兒子,又轉頭看看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大兒子,搖搖頭無奈說道:“罷了!罷了!”


    “藤大人如實記錄吧。我兒死的冤枉,雖然根據屍檢結果表明還有他人暗中出手,但也不必然洗清茹競秀的殺人嫌疑,如今此案就交由太康府衙辦理,務必要在十日內破案,還我兒公道。”說完此話司馬如風便昏厥過去。


    “父親!父親!”司馬禮一把抱住昏厥的老父親,失聲喊道,


    聽到大少爺的喊聲,頓時門外衝進來一批佩刀護衛將正廳團團圍住,個個刀光閃閃兇神惡煞,應該埋伏已久的護院府兵。


    “快來人將父親扶迴內堂休息,請郎中救治。”司馬禮對著一眾下人唿喝道。


    隻見話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閃,小五身影瞬間出現在司馬如風麵前,手捏銀針閃電出手,刺入他腦海曲池風池陽池三穴,略微撚動,隨後彈指抖動銀針。


    “來人呐給我拿下。”司馬禮不明就裏,以為仵作小五意圖不軌,慌亂之間喊人上前捉拿他。


    幸好崔含章眼疾手快,立刻跳入場中出聲阻攔道:“司馬兄,誤會,誤會。這位仵作小五先生亦通藥理,醫術更是不凡,師承神醫牧奫。”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小五的銀針奏效,司馬如風悠悠醒來,看到麵前劍拔弩張的情形,不由得氣的咳嗽起來:“收起來刀劍,都滾出去。”


    “怒傷肝,悲傷肺,憂思傷脾,驚恐傷腎。司馬老爺是悲傷過度,憂思難解,故而昏厥過去。我剛用銀針在曲池三穴上刺激理療,能暫時緩解,但不治本。這病需要靜養安神,排遣憂鬱,切不可悲傷過度。”小五一番醫理說的通透,由不得人不信服。


    司馬如風拱拱手開口謝過,心氣全無。揮手讓司馬禮送幾位出門,便守著司馬睿的屍體發起呆來。


    司馬禮有些話不便在廳堂上講,此時送到大門後開口說道:“茹競秀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打傷我二弟事實清楚,還請藤大人秉公執法。”


    “請大公子放心,二公子的事情本官當成頭等大事來辦。定要查清其中隱情,將背後元兇繩之以法。”藤如海何等聰明之人,拍著胸脯保證追查元兇,但隻字不提茹競秀的事情。


    司馬禮有意將獨眼老孫單獨留下商議事情,老孫頭不僅開刀驗屍一絕,斂屍裝扮整修死者麵容和身體更是拿手。司馬睿的屍首還需他進一步縫合整修,而且司馬禮還要有些事情單獨請教於他,畢竟在司馬禮的心中仍然認為茹競秀是害死他二弟的兇手之一。


    “小崔大人今夜辛苦了,不辭辛苦奔走營救我兒。”茹大學士半百老人,事事看的通透,親自行禮致謝。


    崔含章忙的托住茹大學士的雙手,麵色誠懇的說道:“競秀是我與言秋的小兄弟,他出了事情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大學士盡管放心,後續緝拿兇手我遊騎軍自當竭盡全力。”


    “隻怕是司馬家咬著不放,看今日這情況雖然認下還有其他兇手,但是口中卻無半點放過競秀一馬的意思。”茹大學士口中滿是苦澀,無奈的說道。


    “事情棘手不代表全無機會,勞煩藤大人迴去先安頓好競秀,他身子骨弱有些熬不住水牢的寒氣。”雖然情況不甚樂觀,曹翔不知所蹤,但既然有了線索便是好的開始,一步一步的找機會幫競秀洗脫冤情。當然他也有話不便直說,競秀的性子是該經些事情磨礪一番,否則的話日後還要吃大虧。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先讓他吃點苦頭吧,免得日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經過此夜後茹大學士心中明白兒子性命無憂,但若要脫困還是尚早。出了這檔子事,他下定決心以後親自管教茹競秀,慈母多敗兒,再也不能由著夫人寵溺慣壞了孩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貳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菖蒲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菖蒲君並收藏貳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