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跟隨了大曆“武神”的纓槍頓時失了力氣,在一聲沉悶的重響之中轟然落地,砸在了寂靜已久的石板上。□□上鮮紅的纓穗沾了地上的雨和塵,很快便泥濘不堪,沒了曾經浴血沙場的模樣。樓蒼輕輕伸手撫了撫自己的戰馬,接著鬆開了馬韁,揚起頭,看向晏榕。他開口,聲音中有種出乎意料的平靜決然,亦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溫柔,“事到如此,就勞煩請殿下送我一程。隻是與我同來的騎兵們並無謀反之義,若殿下寬宏,當放他們一命。”晏榕的神色陰鬱到了極點,他握著弓弦的手不斷拉緊,青白的筋脈浮現而出。聽聞樓蒼的話,晏榕勾唇一笑,溫聲道:“樓將軍,你難道以為孤不敢殺你麽?”“自然不是。”樓蒼的表情坦然而平和,他抬頭向晏榕看來,開口道,“還望殿下快些動手,我擔心他一個人害怕,在黃泉路上走得快了,若我此次再晚去……便追不上他了。”晏榕神色驟變。如果說剛才宮牆之上的年輕天子麵上還有幾絲活氣,那此時此刻,瞬間從他麵上褪去的血色夾雜著紛亂的雨水,便將這名被大曆百姓稱為第一公子的俊美男人襯得宛如深淵而出的厲鬼一般。他幽沉的眼睛直直向樓蒼望了過來,薄得毫無血氣的唇竟在無時無刻的發著抖,很快,連帶著他手中的長弓都有些控製不住,帶毒的羽箭一瞬間出了弓弦,卻直直向下落了下去,一人未中。“休要胡言!休要胡言!!!”朱砂色的宮牆浸了雨水,原本暗紅的色彩便像是重新染色的血,帶著腥氣漸漸漫上眾人的鼻腔。而城牆上,萬眾矚目的帝王眼中的瘋狂的血紅竟比宮牆還要濃重幾分。他猛然揮開了身邊的人,直直上前幾步,竟似不顧巍峨的宮牆之高,便要直衝向下去找樓蒼說個明白。雨水將聲音的傳播度無限拉長,而那近乎神經質的話語在幽幽的雨聲中越發駭人。“皇叔怎麽會死呢?皇叔當然不會死的,他是不會離開孤的。”那聲音再不複往日的清朗,而是帶著極重的偏執與陰戾。站在晏榕身旁的宮人被他這一舉動嚇得三魂沒了兩魂,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衝上去拉住了他,尖瑞的驚叫:“陛下,陛下使不得,陛下”而晏榕卻仿佛沒聽到似的,直對著樓蒼陰森森的吼道:“你休要妄想與他同在一處!他是孤的!他是孤一個人的,他必須與孤永遠在一起!”宮人們不知是已經習慣了晏榕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態,還是早已經被他嚇得不敢多言,隻紛紛垂下頭用盡力氣拉住他,毫無一個人敢出來指出他的問題。樓蒼也沒想到晏榕如今竟然是這副模樣,一時間皺緊了眉,正待重新開口,卻見另一隊輕騎急急從宮門外向內奔馬而來。長期的爭戰讓樓蒼練就了絕佳的視力,以至他一眼便看出了為首之人正是許久未見的沈慕之。而跟在沈慕之身後的,恰是之前在醉春樓門口遇到的那一隊宮中侍衛。按照大曆條律,文官三重宮門之後亦不得再騎馬進宮。於是沈慕之隻得在宮門前匆匆下馬,朝內跑了過來,一直跑到能看到城牆上的晏榕,才狠狠喘了口氣,高聲道:“陛下,陛下!箭下留人!”晏榕陰鷙的目光直朝沈慕之而來,片刻後,輕輕挑起唇角,幽戾的笑了一下,輕聲道:“沈愛卿,怎麽?你也來為樓大將軍說話?”“臣並無此意!”沈慕之陪伴晏榕數年,自然必任何人都更了解晏榕許多。他當即跪了下來,向晏榕磕了個頭,揚聲道:“臣絕非替樓將軍開脫。隻是今日放出民間市集尋找消息的侍衛帶來了新的線索,還望陛下先聽他們一言,再做判斷!”線索。緊緊拉著晏榕的宮人發現,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這位少年帝王原本僵若瀕死的身體竟像是重新獲得了幾分希望,有了活人的生氣。“哦?”晏榕眯了眯眼,視線在沈慕之麵前遊移片刻,又停在了樓蒼身上,“來人,給孤將樓將軍壓入天牢,等候發落。”跟在晏榕身邊的侍衛皆非樓蒼曾經所管,自然聽從晏榕旨意,上前還算禮貌的對樓蒼指了方向:“樓將軍,請。”樓蒼未動。為首的侍衛開口道:“還請將軍不要為難。就算將軍不為我們著想,恐怕還需為鎮國將軍府多想幾分。”樓蒼神色難看,停了幾秒,下馬跟上了那幾名侍衛。騎兵的馬蹄在雨中踩出一朵朵水花,很快又重新死寂下來。晏榕眉眼都微微彎著,麵上有種極其詭異的柔和。他看向沈慕之,溫聲道:“沈愛卿,你給孤帶來了什麽好消息。”在重重雨簾之中,沈慕之竭力去看城牆上的晏榕。在攝政王死前,這位大曆最年輕的帝王一切都顯得那麽正常。他溫和,端方,儒雅,任用賢才,愛護百姓,日夜以勤。而當諸鶴離開,他的死亡就仿佛是打開魔鬼的鑰匙,或者說,晏榕瞬間便卸去了平日的偽裝,露出了從不曾為外人所見的另一麵。沈慕之沉沉的重新行了一禮,閉了閉眼,開口道:“臣……找到了一個,可能……見過攝政王的人。”晏榕的指骨猛地攥緊了麵前的青磚,指尖磨礪之中,很快便沁出了血痕:“在何處?!”沈慕之向宮門的位置示意。很快,侍衛便帶著醉春樓的掌櫃疾步走了進來,一並跪在了沈慕之身邊。醉春樓的掌櫃從未見過如此聲勢浩大的場麵,從進宮門後就處於心驚膽戰的狀態,直到跪在沈慕之旁邊,才抖抖發發的壓低了聲音:“官,官爺……這,這是要幹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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