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昀一轉身,便將容婉擋在他的身後。


    容婉平視著眼前,卻隻能看見羅昀寬闊的後背,而對於荀湛來說,她看不見荀湛此時的表情,更不知荀湛看到方才那一幕會如何想。


    而羅昀早已收起了麵對容婉之時的落魄,他將落魄收起,封閉在自己心中,仍如同往常一般,好整以暇的看著荀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果真沒讓我失望。”


    荀湛不露聲色的看著羅昀,見他裝作無事人一般,麵上不由得露出了些許悲戚,張張口,卻又欲言又止,良久,才漠然開口道,“我早就勸大哥,不要這麽做。”


    羅昀挑挑眉,似笑非笑的朝前走了兩步,離荀湛更近了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阿湛,我做了你這麽些年的大哥,如今我大功告成,你為何一定要來攪局呢?”


    荀湛不是沒有鬆動,特別是知道了羅昀的身份之後,可天下大義擺在自己麵前,他又怎能棄大義而不顧,頓了頓,還是以勸誡的姿態,“大哥,我知伯父死的蹊蹺,可這樣傾覆大周朝,定然不是伯父願意看到的。”


    羅昀收起方才的笑意,目光幽深的看向荀湛,“你都知道了。”


    荀湛微微點頭,語氣沉重道,“前些日子秦將軍從邊關來信,說是西遼最近兵力越來越弱,甚至不經打上一刻,便節節敗退,退迴自己的陣營,而之後甚至閉關不出,先是隔三日,後事隔五日,最後竟然隔了整整十日,這可不像以往那般驍勇善戰的西遼軍。”


    “因為這些,邊關的將士都覺西遼氣數已盡,言談防衛之間,都開始鬆懈。”


    羅昀聽荀湛敘述著,表情沒有一絲變動,好似荀湛所說之事,同他並無一絲關係,可事實上,造成這一切的可不就是他?


    “可誰也不知,強悍的西遼兵力,早已在別人的掩護之下,光明正大的侵入了大周朝的城池,大哥,這是你的安排,對吧!”


    羅昀將手背到身後,被別人拆穿了所有的動作,像是無所謂一般,“本來你再過兩日不到,西遼軍便會到了,等他們占領了這座城池,拿下整個大周朝才是易如反掌。”


    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失敗的懊惱,取而代之的,而是更加凜冽的目光,一時之間,卻又讓人看不透了。


    “可是大哥你算錯了,西遼的軍隊已經被人攔下了。西遼人不可能進入汴京,也不可能占據大周,你也不能做大周的天子,大哥,放棄吧!”荀湛繼而道。


    羅昀偏過頭,看了身後的容婉,一如最開始見到容婉的那般笑意,“你也覺得我該放棄麽?”


    容婉聽著他們二人說了這麽多,對其中的事自然也了解清楚,隻是羅昀來問她,卻無疑讓她吃了一驚。


    她頓了頓,對於羅昀的過往,以及這般行為,她都是能理解的,隻是引西遼滅大周之事,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可是,他還能迴頭麽?


    事已至今,多少人都盼著他死,他若是真的放手,還能安穩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麽?


    “你若有路可退,自當如此。”說到底,誰都不願意就此交付自己的性命。


    羅昀繼續看向荀湛,自嘲的笑笑,“阿湛,你覺得,我可還有路可退?”說出這句話的羅昀,落在他最親近的眼中,總是有一絲懦弱,總有些無可奈何。


    荀湛見他鬆口,稍稍鬆了一口氣,繼而道,“山穀不為外人得知,若是大哥肯,此事之後,我便暗自送大哥入穀。”


    羅昀聽罷,仰頭而笑,“穀中麽?一眼便能望到死亡,又有什麽意思?”


    他轉過身,走到容婉的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將其禁錮不許她躲開,偏過頭,笑著道,“阿婉,你陪我去可好?”


    容婉微頓,不自覺用眼角的餘光看向荀湛,卻看不到她想看的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暗示,她暗自唿吸,還是按照自己的意願,開口道,“恕我不能同行。”


    羅昀聽到容婉的答案顯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她會如何作答,不然也不會到今日,她始終對他冷淡異常,這名女子,還是如同他初見的模樣,那般倔強。


    可這般,才是他甚為欣賞的那個人。


    荀湛站在原地,隻能看見羅昀含情脈脈的看容婉,一副此情至死不渝的模樣,心中隱約有些不快,卻隻能這般忍著,眼見羅昀慢慢低頭,同容婉越來越近,他握緊拳頭,最終還是忍不住走了兩步。


    卻見羅昀忽而抬頭,“阿湛,我還是喜歡蘇州。”


    沒等荀湛迴答,他又偏過頭看向容婉,另一隻手緩緩撫上容婉的額角,笑容的弧度恰好,“我一直沒說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是前世你死的那一日,傷就在額角的位置,像桃花一般,很美。”


    他說完,連帶著方才碰觸容婉的手都鬆開,而後道,“我放棄可以,你們先出去,我想靜一靜。”


    荀湛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羅昀出聲攔住,“我不會逃走的,你知道,我一向守諾。”


    荀湛點頭,看了容婉一眼,容婉便隨荀湛一起出了殿門。


    兩人站在殿外,相對無言。


    還是荀湛先道,“你在這宮中,大哥沒有難為你吧?”


    容婉想起方才羅昀湊近時說的話,搖搖頭,而後道,“我知道,夏迎和夏遲是你的人,多謝你。”


    那日荀湛從宮中迴來,已經對荀湛說起此事,因此荀湛並不意外,隻是點點頭,“你不用謝我,我一開始的目的也不單純。”


    “我還要多謝你,替我找到兵符,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快攻進汴京。”荀湛繼而道。


    容婉點頭,默聲無言,隻是靜靜等著。


    隻是卻聽見殿內砰的一聲響,傳來悶聲倒地的聲音,荀湛連忙推門進去,容婉尾隨其後,映入他們視線的,卻是方才雖敗卻依然驕傲的羅昀。


    此時的他,在地上蜷成一團,雙目怒睜,口中白沫泛出,牙齒死咬著下唇,已經咬出血跡,而拳頭緊握,指甲已經深嵌肉中,身體不聽的抽搐,隻看便知地上這人是如何的痛苦。


    容婉嚇得怔住,顫抖著聲音道,“這,這是怎麽了?”


    她偏過頭看向一旁的荀湛,卻見荀湛麵色十分蒼白,從眼眸之中流出的,似是淚水一般,她從未見過荀湛如此的麵孔,好似從遠方傳來的聲音一般,空洞的使人冷的刺骨,“是穿腸毒藥。”


    荀湛微微低頭,手指微微垂下,她還能看見他依舊顫抖的指間,“紀將軍就是飲這酒死的,在這一刻鍾之內,便會讓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穿腸而死。”


    他壓製著心中的痛意發生,伴隨著殿內的羅昀時不時傳來的悶哼,好似讓人跌入了地獄一般,在這黑暗中,一點點失去生機。


    他垂著手,不敢再看殿中的人,殿中的聲音一點點變小,直至最後消失,他都沒有勇氣再踏近羅昀一步。


    就算是迴到穀中,等事情平息之後,還是會改裝生活在這個世界之上,為何一定要選擇這條路?


    如果他早就知道羅昀隨身帶著斷腸,他還會不會選擇,逼他放棄?


    大忠和大義,終歸是不能兩全。


    殿中的聲音終於停下,周圍寂靜一片,什麽響動也沒有,荀湛閉上眼睛許久,陡然睜開,環顧四周,除卻躺在不遠處的那具冷冰冰的身體之外,還有躲在殿內角落裏的容婉。


    容婉蹲坐在殿內的角落,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絕一切聲響。


    荀湛提步走到容婉身旁,輕輕的拍了拍容婉的肩膀,啞聲道,“都過去了。”


    容婉緩緩抬頭,一雙眼睛晦澀不明的看著荀湛,“羅昀怎麽樣了?”


    荀湛頓了頓,還是道,“死了。”


    雖是意料之中,但還是令人心生荒涼,她往殿中看去,眼前的黑暗讓她有些不能適應,但隱隱約約還能看清楚躺在那裏的人影。


    想起此刻死去的人,方才還滿帶著笑意的,誇她撞柱的時候很美,縱使今世從一開始便對羅昀沒什麽好印象的她來說,還是甚感悲哀。


    兩人靜了靜,還是荀湛開口,“先起身吧,我將大哥的屍身收拾好,便會有人來抬。”


    容婉點點頭,眼見荀湛將手掌遞了過來,她稍稍猶豫,還是將手放在了荀湛的手中,剛觸及之時,很涼,等她站起身來之後,她才鬆開他的手。


    她走進殿門,會轉過身,見荀湛站在死去的羅昀身前,替羅昀整了整衣衫,又為他擦幹淨了臉,才走進內殿,抱來被子,為他蓋上。


    之後,荀湛才站起身來,走到容婉麵前,推開殿門,“走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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