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木然的看著眼前的大火,心中的恐慌稍稍平息,就在前一刻,她還在想著如何隱瞞兵符藏身在自己身上的事,下一刻李太妃便引火自焚,將兵符之事又攬迴自己身上。


    羅昀在燃燒的承乾殿又站了片刻,看大火熊熊,往日美麗的宮殿如今化為灰燼,這已經不是宮中第一次發生走水事件,可死的這般轟烈,倒是僅有李太妃一人了。


    他憤怒的甩開衣袖,大步流星的走遠。


    容婉緬懷著,也微微轉身,若有所思的向前走著,卻不留意的同人相撞,她微微抬頭,撞到的人是一個內侍,那內侍滿臉驚慌的向容婉道歉,容婉擺擺手,便放那內侍離去了。


    容婉到了章華宮,被派來服侍她的阿碧已經消失不見,隨之而來還是先前被荀太後指派的惜茗,相比起阿碧,惜茗倒是穩妥多了。


    畢竟她方離開承乾殿,李太妃便引火自焚,此事說不清楚,但羅昀定會覺得,和她有著必然聯係。


    容婉表麵仍十分平靜,而心中卻在想著對策。


    時辰一點一點流逝,很快便到了戍時三刻,容婉坐在殿中看書,惜茗從一旁走來,低眉順眼道,“天色晚了,娘子可要休息?”


    容婉放下手中的書,伸手揉了揉眼睛,開口對惜茗道,“這書看的我有些胸悶,你隨我出去透透氣。”


    惜茗抬眼看向容婉,見容婉的確滿臉疲憊,便應了聲,但還是提了一句道,“夜深露重,婢子陪娘子在這章華宮附近走走便是。”


    容婉沒有反對,站起身道,“走吧!”


    惜茗拿起披風,為容婉披上,這才跟在容婉身後,出了章華宮。


    章華宮外雖是點亮了一盞盞宮燈,但漆黑的夜空中無月無星,還是顯的四處灰暗,容婉在四周轉了轉,讓惜茗相信她是真的想要透透氣,這才漫無目的的向一個方向走去。


    越走越深,惜茗覺得不妥,這才伸手扯住鄭向前走著的容婉,道了一句,“娘子,該迴去了。”


    前麵的人轉身,卻不是容婉溫婉的麵容,而是一張麵目猙獰的臉,張牙舞爪,像是鬼怪一般,任惜茗再沉穩,也逃離不過這般驚嚇,一下子便倒了下去。


    那鬼臉咧嘴笑了一笑,倏然轉身,伸手將麵具揭開,麵向站在一旁的容婉,“娘子,是屬下來晚了。”


    容婉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夏遲,疑惑道,“你怎麽會在宮中有內線?”


    夏遲微頓,迴道,“是國舅爺的人。”


    容婉看向他,微微思索,疑惑慢慢變得堅定,開口不是問句,而是陳述,“你和夏迎也是他的人吧!”


    夏遲沒有隱瞞,點頭道,“是。”


    容婉輕輕唿吸,她早該想到的,若是荀湛一開始便知道她是重生,便會對她早有關注,而那一****去精武堂挑人時,夏迎夏遲就在其內,而後來他們二人就上門自薦,本來就應該覺得奇怪,隻是她急於用人,既然無害人之意,便未細思來路。


    想通了這些,容婉不禁有些心思複雜,但想來此番情境下見麵極為不妥,便引到了正事之上,“他讓你來做什麽?”


    “國舅爺讓屬下帶娘子出宮。”


    容婉搖搖頭,“這樣帶我迴去不免有些打擾驚蛇,羅昀定然會提前做了準備。”想著,容婉將懷中的硬物拿出來,攤開手掌,“把它交給國舅爺吧!”


    夏遲將目光放在容婉手中的東西上,目光不禁微微閃爍,若是他沒看錯,這便是先皇一直放著的兵符,這兵符不同於其他兵符,得此兵符著,任何軍隊都能調動,容婉一女流之輩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要知道主子去找保定軍之時,範氏人因為並無兵符,根本不願意出動兵力,若是有了這個兵符,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大周也不用改朝換代。


    兩相權衡之下,夏遲也覺得容婉說的很多,便帶著歉意拿迴她手中的兵符,接著又道,“等事成之後,屬下一定過來將娘子帶出去。”


    容婉點點頭,看向還在地上躺著的惜茗,“將她先帶迴章華宮。”


    翌日,惜茗在內殿旁邊的小榻上醒來,想起昨夜之事,她連忙起身,到寢宮內去看容婉,見容婉還安生的睡在床榻之上,懸著的心微微鬆懈下來。


    她緩緩走到床榻前,輕聲道,“娘子。”


    容婉睡眼惺忪的看著惜茗,聽惜茗又道,“娘子,昨夜婢子被一鬼麵嚇到,不知娘子如何?”


    容婉皺皺眉,不解的看向惜茗,“昨夜我早早的就歇下來了,沒看到什麽鬼麵,你怎麽胡言亂語,可是做惡夢了?”


    經容婉這麽一說,惜茗的腦中竟然有些糊塗,對於昨夜之事竟然有些模糊,也不知真假,想來是這幾日為了看守容婉,她緊張的過了頭吧。


    這般想著,便道,“是婢子做了噩夢,娘子要起身麽?”


    容婉點頭,如同往常一樣自然起身,沒有一處不尋常,惜茗仔細觀察了容婉一日,這才鬆懈下來。


    距李太妃引火自焚已有兩日,羅昀好似消失了一般,再沒來過章華宮,但服侍她的惜茗比往日更顯沉默,發呆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神情也不像往日那般沉靜,愁苦的表情就這般印上眉頭。


    惜茗的變化容婉看在心裏,見惜茗如此模樣,她自然也問過惜茗,但是顯然惜茗是不會告訴她的,可她猜也能猜得出來,兵符在荀湛手上,此番定然是搞出了不小的動作,不然不會給羅昀造成這般大的困擾,使消息都傳到了後宮之中。


    如此又過兩日,容婉似乎都能聽見近在耳前的呐喊聲,惜茗已經在章華宮站不住,抬腳就出了內殿,隻留容婉同其他兩個小宮婢在內殿。


    呐喊聲越來越近,容婉提步走出內殿,卻見殿門口,一人以極其頹唐的姿態緩緩朝她走近,容婉不用細看,便知眼前人是羅昀無疑。


    看來羅昀將要敗了。


    羅昀走到容婉麵前,一雙深深的眼窩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良久,才已極其沉重的語氣問道,“你早就拿到了兵符,是麽?”


    若不是有兵符,依羅昀對範家人的了解,範家人絕對不會貿然出兵。


    就算羅昀拿不到兵符,隻要再拖延幾日,更不會有人能阻擋他。


    事到如今,容婉再沒必要隱瞞,沉默著點點頭。


    羅昀微微仰頭苦笑,陰晴不定,“為何?明明李將軍已經告訴我,她會助我,怎麽會幫你隱瞞於我?”


    容婉默了默,終是開口,“這世上最難掌控的便是人心,最難忽略的便是人情,你的計謀害她失了女兒,她恨你是應該的,畢竟她答應助你,是因李家人決意助你。”


    羅昀冷哼一聲,“區區一個女兒又算得了什麽,等我完成大業,她想要什麽得不到?”


    容婉搖搖頭,目光灼灼的看著羅昀,“你是否也忘了,你當初害死先皇,奪得帝位,也不過是因為你的父親死在了蕭氏人的猜忌之中?


    一開始,你的因便是為了父親,你的果自然也結在了利用別人的感情。”


    提起他的父親,羅昀竟是一絲理智都失了幹淨,狂笑道,“利用麽?那時他們李氏欠我的,那日奸細下藥之前,明明被人看到,可粗鄙如李副將,卻因同那人不對付,固執的不相信,若不是因此,家父就不會死,若家父好好活著,我怎會處處屈居人下,他們李氏該死,重來一次,也一樣。”


    “對,還有荀氏,雖阿湛和阿策尊稱我為大哥,可是在他們心裏,我終歸不是荀氏人,那種隔閡,是天生存在的,可難不成我生來就是該被丟棄,被辜負,被遺忘的麽?我恨,我恨所有人。”


    也許是兵臨城下,羅昀的狀況有些癲狂,好似急於想找人訴說一般,希望有人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容婉站在原地,瞳孔之中泛起一絲憂傷,對於羅昀來說,他生來未見過親生父母,就連養父都是錯手害死他父親的人,迴到荀氏,依舊是寄人籬下,好似所有人生來都排斥他一般。


    可他忘了,是他自己緊緊的縮在自己的殼中不肯出來,這樣的他,無論別人多想走近他,都會被他排斥的極遠。


    想要迴報,就必須先有付出,他連自己的世界都不肯走出,隻顧懷望以前,哪還能有人能走進來,給他真正的溫暖。


    她不自覺的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收斂了自己的笑,雙目直視著緊盯著自己的她的眼眸,那瞳孔之中,映著他那張淒涼卻依舊倔強的臉,他忽而覺得自己的麵具被看穿,心中猛然一痛,伸手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帶,她便跌落在自己的懷抱。


    撞過來的軀體還很溫暖,隻是微頓片刻,她便想掙紮開,他將她的手臂及身體懷抱住,慢慢收緊,鼻尖還能聞到她的發香,輕聲道,“讓我抱一會吧,就一會兒。”


    她最終還是心軟的,將自己的身體借給羅昀一刻鍾。


    她知道羅昀此刻太脆弱了,這些年,一直都是恨意在支撐著他,將這恨意宣泄出來,整個人都輕鬆許多,卻也空洞許多。


    也許,他真的該閉上眼睛好好歇上一歇,好好想一想,他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應該做些什麽。


    殿內終於安靜,可也終於不安靜。


    後宮同樣被人闖了進來,可即使這樣,站在章華宮內的,隻有荀湛一人。


    他看著麵前兩兩相擁的身體,嗓子幹澀,想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口,隻能靜靜的看著麵前交織的身影,一動不動的等待著。


    羅昀微微閉了眼,收起了手臂,稍稍退後一步,轉過身,麵向早已到達此地的來人,嘴角輕勾,笑著道,“阿湛,你終於來了。”


    仿佛,方才脆弱的抱著容婉的,根本就不是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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