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重現眼前,又與洛騫離去時的情境相貼合,容婉想著,越覺內心動蕩不安,爹爹離世時的悲痛,被娘親的誤解,都在得知兄長戰死沙場的消息之時,分崩離析,焉有大雨將至之勢,磅礴傾城之威。


    荀湛皺了皺眉,掃了一眼麵前方才不過留了幾滴眼淚,此刻卻涓涓不息的容婉,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實在按捺不住,這才出聲道,“夠了。”


    震懾之中卻夾雜了一絲無奈,不過轉瞬之間,便已消失殆盡。


    容婉頓了頓,淚眼朦朧的看向荀湛,一副楚楚可憐之相,不過鑒於荀湛的威壓,她卻不敢再哭,隻是沙啞著聲音,像隻蠢蠢欲動的貓爪子,撓了兩下,“將軍,請問我家兄長的屍身在哪?”


    荀湛看了眼容婉,她哭過的眼睛微紅,方才的眼淚還掛在她的臉頰,緩緩流進她的嘴角,不經意間卻伸出舌頭將苦澀卷進口中。


    他不由麵色一深,將視線淡然的放向別處,“屍身?如今盛夏,屍身自然不好存放,便將死去的兄弟葬在一起了。”


    容婉一怔,這意味著兄長縱使活著,她見不到,且死了,仍是見不到,悲愴更勝以往,與方才不同的是,她已麻木的連撕心裂肺都渾然不覺。


    不同於之前的大雨磅礴,如今她的兩眼空洞,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早已不受控製,再次看向荀湛,卻幹幹道,“還請將軍告知我兄長所藏之地。”


    未等荀湛開口,軍帳忽被掀開,從外走進一身長玉立之人,向前走了兩步,作揖道,“不知將軍喚屬下過來所謂何事?”


    荀湛未有答話,看容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對孟生的到來以及聲響渾然不覺,便站起身來,走到孟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調笑道,“給你尋了個美人陪你,去看看吧!”


    鳳眼微挑,自然是看向容婉,孟生隨著看過去,卻隻是看見容婉的背影,微微皺眉,繼續道,“如今正在戰時,危時,屬下實不敢受。”


    荀湛瞥了孟生一眼,卻是笑了笑,“你大可看她一眼。”


    說完,荀湛便大步離去了。


    孟生眼見荀湛走出軍營,皺了皺眉,本想隨他一起出去,可麵前的女子竟然轉了身,喚了一聲,“將軍。”


    孟生最先注意的是容婉哭紅的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心內一揪,連忙走上前,喚了一聲,“阿婉。”


    被人叫了一聲,容婉這才迴過神,注意到麵前的孟生,本想用帕子擦眼淚,卻忘了穿著男裝,一時之間,卻有些尷尬,不知是先擦眼淚的好,還是先答話的好。


    好在孟生緩解了她的尷尬,接著道,“你怎麽在這裏?”


    容婉這才稍稍穩定下來,將事情對孟生提了提,後而又道,“方才荀將軍告訴我,兄長已經戰死。”這便是解釋自己為何紅著眼睛了。


    孟生的麵色有些難看,卻還是寬慰道,“等會我便替你去向將軍問問來龍去脈,你趕了這幾日的路,想必累了吧,先到我營帳歇上一歇吧!且軍營都是男子,莫要隨意外出走動。”


    容婉頓了頓,麵色有些僵硬,在軍隊之中,她唯有同孟生關係非同一般,可未曾成婚,便同居一帳,自然十分不妥。


    孟生見容婉僵住,心知容婉想著什麽,便道,“副將今日請我去商量戰局,不迴軍帳。”


    容婉別無他法,自然也不推拒,點點頭,便隨孟生去了他所在的軍帳。


    軍師的軍帳自然比主將的軍帳要小,不大的一片空地,放著一個案幾,木板簡易的床榻,一旁掛著邊關的布陣圖。


    此時也是一天的黃昏,孟生將容婉領到了軍帳,又細心交代她一番,便出去了。


    容婉呆呆的站著,想起那時孟生睡了一月的床榻,卻不敢坐在那裏,隻好先步入到布陣圖的麵前,細細觀看著,這一看,竟不知怎麽便入了迷。


    孟生再次進了軍帳,便見少女托著腮,靜靜地望著布陣圖,竟是別樣的專注。他將視線轉到一旁的床榻,床榻還是它方才離去時的模樣,紋絲不亂,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手中的被褥放到一旁,將床榻之上的被褥掀掉,將方才拿來的新被褥鋪到了床榻上。


    待做完這一切,再看容婉,她依舊看的入神,他隻好走到她身旁,在那裏站定,也盯著布陣圖看了一會兒,這才出聲,“阿婉可是有什麽想法?”


    本以為容婉會被嚇到,卻見她淡定點了點頭,後而道,“我聽說西遼的兵力渾厚,而我朝兵力已經衰弱,如此硬碰硬著實不妥。”


    說完,還指了指布陣圖上的幾條線路。


    孟生點點頭,“確實不妥。”


    容婉一聽被人認可,連忙轉過頭,見是孟生,突然想起這是在孟生的軍帳,她麵色一紅,“你何時進來的?”方才,她可是毫無察覺。


    孟生不由無奈,在軍帳之中,竟無絲毫戒備,豈不容易被害,但他若能得主將一句令,便能護她周全,想著,指了指床榻道,“我去城中向百姓借了新被褥,已經換過了,你躺下歇一歇,一會兒便該用晚膳了。


    容婉一愣,不由感激的看向孟生,她忽然而來,不顧女子名聲,他竟未有責怪於她,也未嫌惡於她,且對她悉心照顧,她竟不由有些羞愧,“是我不該莽撞。”


    孟生搖頭,忽而伸手握住容婉的手,手心的溫熱讓容婉不由一緩,方才的緊張情緒也稍稍淡去。


    “無礙。”說完,伸手摸了摸容婉的臉頰,道了一聲,“歇著吧!”便出了軍帳。


    可容婉哪裏睡的著,此時坐在新換的床榻之上,想著自家兄長的事,既然孟生說要幫她問,自然比她自己問出的要多吧!


    她卻是坐在這裏等孟生消息了。


    隻是消息沒等來,卻等來了晚上的膳食,膳食是軍中的大鍋飯,將同兵一樣的待遇,那送飯小兵將飯放在了帳門口,提醒了容婉一聲,便離去了,怕是也是孟生特意吩咐過的。


    這樣一來,倒是極少人知曉有女子待在軍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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