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吏道:“大人說的不錯,看來……消息確實是走漏了。學生……”周司吏臉色顯得很難看,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漳州府的一些人,便是神武衛,再就是天子和郝風樓,還有自己了。

    也就是說,傳出消息的人,就是這麽一些人,漳州府的那些人,性命攸關,按理來說,是不敢有人亂說的。

    而且這些人就算猜出那麽點兒端倪,理論上,也未必知道這麽多內情,除非是漳州知府瘋了,把所有的事都泄露出來,可問題在於,這位知府大人已經被提調入京,現在就在路上,而且還加官進爵,這個節骨眼,他放出任何消息,都極有可能不但烏紗帽沒了,甚至連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堪憂。

    至於神武衛,那兒知道的也就是一些高級武官,這些人,理應是郝風樓的心腹死黨,平時也是閉門不出,就在蘭若寺裏公幹,從前接觸到這麽多的機密大事,也不曾走漏半分,現在怎麽可能走漏消息?

    天子自不必說了,好大人當然也不可能泄露,那麽最後一個知道此事的,就是他,周司吏心裏叫苦,自從得了這消息,他可是幾天都沒有睡過好覺,就知道這麽大的機密,實在不是自己這樣的人能知道,現如今,果然是出事了。他仔細迴想,自己是不是在什麽地方睡覺,說了什麽夢話,可是隨即又打消了這念頭,因為自己是極謹慎的人,即便是睡覺,那也決不會草率的在外頭睡,在家裏,倒是和自家婆娘同床共枕,可是那婆娘外間的事什麽都不懂,平時也就隻知道說一些家裏長短,外頭的事,是絕不過問,也絕不說出這些是非的。

    那麽……問題可能就沒有出在自己身上,可問題又來了,這問題出在哪裏,不是他周司吏能決定,而在於郝大人,是否相信自己,假若郝大人起疑,即便自己再如何清白……

    想到這後果,周司吏不禁顫栗,苦澀的道:“大人,這……這個消息,東城那邊已經盤問過,說的有鼻子有眼,很是詳盡,這就說明,泄露出此事的人,絕不是尋常之人,那些押送建文的差役,那些漳州府的尋常人等,即便是知道建文在漳州被拿獲,也不可能知道現在建文在錦衣衛手裏,所以,學生以為,能泄露此事的人,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學生………學生平時做事,一向穩當,而且這些年,跟隨大人,不曾有過二心,學生絕沒有泄露一字半句,大……大人……”

    郝風樓撫案,不禁歎道:“是啊,你說的沒錯,這些讀書人,能說的有鼻子有眼,這就是說,放出消息的人,必定是極為了解內情的,這個人,確實隻是寥寥數人,一個是漳州知府,一個是天子,一個是我和你,還有兩個,都在紫金山,是神武衛千戶和總管郝三,除了別人,其他人即便知道一點端倪,可是許多事情的細節,卻並不知情……”

    周司吏嚇得滿頭是汗,連忙道:“學生………學生……”

    郝風樓歎道:“你不必疑懼,這件事,自然會調查清楚,在事情清楚之前,本官依舊還是信任你的,退一萬步來說,即便這個事是你泄露的,那麽要怪,也隻能怪本官自己,是本官沒有識人不明,才鬧出這天大的笑話。”

    說是天大的笑話,一點都不為過,這事兒的後果……十分嚴重。

    既然那幾個讀書人知道,這就意味著,此事已經傳開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瘋狂的蔓延開來。

    而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郝風樓幾乎不需要動腦,就可以想象到這可怕的後果。

    各種各樣的妖言開始出現,一些本就不滿的讀書人開始蠢蠢欲動,甚至有人會鼓噪起來,請求天子切莫殺侄,一些朝廷命官,不乏有一些腦子糊塗,又或者是利益受損的人,借此惹是生非,一些早已野心勃勃之人,借此機會鼓動百姓謀反。

    天子必竟才初定江山,現在也不過是永樂四年,思念建文的思潮雖然已經強行按下,可是出於對永樂朝的不滿,各懷鬼胎的人,大有人在。

    那麽宮中會怎麽做呢?對此置之不理,建文不露麵,那麽必定天下群情洶洶,許多人就會想,建文八成,已被天子殺了,從前大家認為建文的死,和永樂有間接的關係,而現在……這殺侄的事,算是坐實了。可是真把朱允文擺出來,天無二日、人無二主,即便是弄出一個禪讓的花樣,給朱允文封一個安樂侯,藩王那邊,肯滿意麽?

    那些個宗室,最恨的可就是朱允文,你朱棣要反,大家給你提供精神甚至是物質上的支持,支持你做什麽?當然是幹掉朱允文這小子,現在天下大定,大家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個安生覺了,這倒是好,現在朱允文又供了起來,這不是惡心大家?

    莫說是他們,即便是朱棣,情感上也說不過去,為了靖難,他可是死了許多老兄弟,比如張玉,比如許許多多的人,這些人,和朱允文可都是有血仇的,張輔這些人,肯罷休麽?說的再難聽點,就是那些徐家的人,皇親國戚,除了一個徐祖輝,其他人隻怕是真正把朱允文恨之入骨了。徐達有子四人,長子徐輝祖暫且不表,次子徐添福早卒。三子徐膺緒,世襲指揮使,這第四子徐增壽,在靖難之變時暗助朱棣,被朱允文所殺;為了表彰他的功績,朱棣敕他的兒子世襲定國公。現在的定國公就是他的長子徐景昌,這位徐公爺既是公爵,又是皇親國戚,本就傲慢的不得了,現在得知殺父仇人如今被供起來,這還了得,肯定要糾集一群功勳鬧起來的。

    朱棣的基礎就是這些丘八,怎可能讓他們寒心?

    所以無論如何一個選擇,都不會有好結果。

    郝風樓甚至可以想象,這件事鬧開之後,得知了消息的朱棣,會是什麽樣的表情了,說句難聽點的話,周司吏在自己麵前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懷疑是他泄露的消息,自己又何嚐,不是七上八下,這件事就這麽幾個人知道,固然天子沒有懷疑是自己泄露,可是覺得自己辦事不利,卻是必然的。

    郝風樓想了想,不禁搖頭苦笑,道:“去東城一趟,人在哪裏,本官要親自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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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城這邊,寸土寸金,便是城隍廟,亦不會有破敗的道理,所以別的千戶所,喜歡把人扯去城隍廟裏動用私刑,是因為那兒清淨,平時也沒有什麽閑雜人等,可是這兒的香火卻很是旺盛,以至於許多不方便的事,索性是由千戶所拿出一筆銀子,置辦了一個荒廢的宅子出來,平時也不怎麽修葺,就叫個聾子守住門禁,但凡有事,便把人扯來。

    如今這兒,戒備森嚴了不少,曾健雖然經常犯渾,可也不是傻子,聽到這樣的‘妖言’,第一個反應就是布置人手拿人,特意繞過了經曆司和刑科,寧可犯了規矩,也絕不肯把事情張揚出去。

    曾健在這兒等候多時,郝大人果然來了,他沒有歡天喜地,而是表情凝重的迎上去,郝風樓也懶得和他寒暄,直截了當的道:“人在哪裏?”

    “大人,請吧。”

    直接將郝風樓領來一處柴房,三個綸巾儒服的讀書人一個個蜷縮在地,有一個校尉按刀看守著,這三人已是麵目全非,雖然錦衣衛對讀書人動手,素來有些忌憚,可是現在,卻沒有太客氣。

    郝風樓一出現,這三人立即打了個冷戰,其中兩個向後縮了縮,倒是有個年輕些膽大的,立即大叫:“學生乃是欽州府廩膳生員,學生的恩府乃是太常寺少卿,學生……”

    曾健脾氣不好,直接上前,一巴掌甩過去,打的這讀書人整個人直接跌倒在地,後頭的話就含糊不清了,大意是說他平時和誰交好,曾在哪個學社,又認識哪些大人物。

    郝風樓臉色平靜,卻也不製止曾健的暴行,待那生員沒了聲響,才道:“諸位既是讀書人,想必也知道,我們是什麽人,爾等將來,必定是朝廷棟梁,隻不過眼下嘛,這大好的前程還要不要,或者說想不想從這兒活著走出去,就看你們自己了,本官前來這裏,就是問你們幾句話,我問你們答,答對了,就可以走,若是諸位不服,出去之後,自然可以尋你們的恩師、同窗來尋麻煩,隻是現在嘛,本官時間不多,諸位最好,老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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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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