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告一段落,郝風樓這邊,總算鬆了口氣。

    事實上他不想殺建文,其實葉不是什麽緣故。

    他們叔侄的事,自然是他們自己去料理,錦衣衛固然是狗腿子,卻也不是什麽都做的。

    押著朱允文出去,朱允文遍體鱗傷,走動不得,叫了兩個太監抬著,隻說這和尚衝撞了聖駕,受了責罰,那些太監看到朱允文的慘狀,都是咋舌。

    至於宮中的人認出朱允文,郝風樓倒是並不擔心,一方麵,當年建文在宮中的時候,風華正茂,固然是有許多太監見過,可是這幾年的顛沛流離,早已麵目全非,今日又是一陣痛打,滿臉血汙,便是當年伺候朱允文的伴駕太監,怕也認不出了。

    出宮之後,馬車早已備好了,郝風樓騎馬,朱允文乘車,二人徑直出城,直接去紫金山的蘭若寺。

    在蘭若寺裏,大夫都是現成的,如今這裏已培養了大夫近百人,除此之外,還有三百多個學徒,負責采藥、煎藥、包紮之類,幾個大夫來看過,上了搖之後,朱允文睡了一晚,這才好了一些。

    郝風樓則是留在蘭若寺,睡了一宿,第二日醒來,來到朱允文的住處。朱允文被褥子包著,麵無血色,雖是好了一些,可是臉色依舊不好,渾身稍微動彈一下,便鑽心的痛。

    郝風樓走近床榻,笑了笑:“空空大師,前幾日倒是委屈了你,不過你必須明白,郝某人隻是奉命辦事,你能明白麽?”

    朱允文道:“貧僧豈會不知,世間的事……咳咳……貧僧早已看厭了……”

    郝風樓卻懶得和他談這種厭世的話,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榻前,慢悠悠的道:“不過有件事你必須明白,從今往後,你就得住在這蘭若寺,決不能離開半步,若是離開了這座山門,郝某人就不會客氣。”

    朱允文歎道:“這是再好不過的事,貧僧隻求清淨,豈可出了山門,自行去尋煩惱?”

    郝風樓又道:“從今日起,本官負責照料大師,大師需要什麽,但可以和這裏的總管郝三去說,大師既然要清修,少不得得有人照料你的起居,這些人,我都會安排好的,隻是這蘭若寺很大,有些地方,可以去,有些地方,卻有衛士把守,若是有什麽不便之處,還望大師見諒。”

    朱允文含笑:“貧僧豈敢見怪,貧僧早已說了,隻求一個清修之所,外間的俗務,貧僧是半分都不想理的。”

    郝風樓頜首點頭,笑道:“不管怎麽說,大家相互給個方便,你呢,有什麽麻煩,都包在我的身上,我呢,也算是忠君之事,就這麽說定了,咱們往後井水不犯河水。”

    “哦,是啦,還有一件事,方才見大師進宮,似乎眼中,對那紫禁城,頗有一些生疏,看來,大師是真正的忘記了前事,如此甚好。”

    朱允文忙道:“時間的俗事和俗物,已是過眼雲煙,貧僧卻是早已拋之腦後,貧僧不敢妄言,那紫禁城,對貧僧來說,確實是生疏了。況且一別經年,不禁讓人敢想萬千,雖是皈依我佛,卻還是有那麽丁點念想,觸景生情,神情頗有恍惚……”

    郝風樓抿嘴笑笑,站起身來,抱拳行禮:“那麽,郝某人告辭,大師保重。”

    朱允文忍痛微笑:“大人慢走。”

    郝風樓走出來,外頭幾個神武衛的頭目早已久候多時,郝風樓對他們吩咐一番,交代了一些事,便出了寺廟,朝京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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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若寺的事是解決了,朱允文的事,似乎也有了安排,不過對郝風樓來說,錦衣衛的事,卻是不少。

    他和朱允文不一樣,朱允文大起大落,慣見了世間百態,所以心情已經平靜,名利二字,已經離他遠去。可是郝風樓卻不同,他抵達北鎮府司的時候,便有一大攤子的事在等著他。

    周司吏今個兒不知是怎麽了,居然一直在北鎮府司門外焦躁等候,來迴的走動。

    幾個守衛府門的校尉一動不動,眼睛卻都盯著周司吏,也是頗為奇怪。

    平素周司吏可是一向穩重的,怎麽今個兒,卻像是熱鍋螞蟻。

    隻是周司吏在北鎮府司,已經站穩腳跟,如今在經曆司裏公幹,雖然依舊是司吏,地位不高不低,可是誰都知道,此人乃是郝大人心腹,時常都在郝大人跟前走動,眼下錦衣衛的大權又都落在郝大人手裏,從前幾個核心,如今全部淪為了郝大人的‘下屬’這周司吏的地位,自然而然也就水漲船高,即便是僉事、鎮撫老爺見了這位先生,也要掛個笑臉。

    是以及格校尉不敢輕易上前詢問,權當沒有看見,繼續做他們的木樁子。

    直到郝風樓到了,周司吏快步接過郝風樓的馬,一麵道:“大人,東城剛剛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郝風樓器宇軒昂,聽了這話,心裏便料想,以周司吏的為人,如此倉皇,必定是有什麽大事要稟告了,如此火燒眉毛,會是什麽事?越是這樣想,郝風樓卻越是氣定神閑,慢悠悠的道:“周司吏有話要說?走,咱們進裏麵說。”

    周司吏急於想要把事情稟告,卻也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謹慎的左右張望一眼,頜首點頭:“大人先請。”

    二人一前一後,進入北鎮府司,沿途上的官吏見了郝風樓俱都行禮,滿帶敬畏,郝風樓則是抿嘴微笑,一一點頭迴禮,完全不像是火燒眉毛的樣子,這倒是讓周司吏有點兒幹著急。

    好不容易進了值房,郝風樓坐定,叫來一個書吏,道:“上茶,上好茶來,周司吏喜歡吃雀舌,茶房裏還有麽?就泡一壺雀舌。”

    那書吏飛快去了,郝風樓才好整以暇的看著周司吏,他這漫不經心的舉動,倒不是故意想逗周司吏玩兒,而是如今見慣了大場麵,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遇事便心急火燎的郝風樓,郝風樓心裏清楚,一年前的郝風樓或許隻是一個人,自己的情緒和態度其實並不重要,可是現在的郝風樓,代表的卻是一群人,自己每一個舉動,每一個表情,都可能影響到無數人。

    這些人如今都關注著郝風樓,郝風樓鎮定自若,他們才能安心辦差,若是連郝風樓都心急如焚,這些人的心裏,隻怕也要疑懼了。

    因此高高在上的人,最是擅長於喜怒不形於色,將是兵的膽,一個城府不深,喜怒都寫在臉上的人,即便是一時得誌,最終這富貴也不過是鏡花水月。

    “周司吏,到底有什麽事,本官看你的臉色不好,有什麽話,不要急,慢慢的說。”

    周司吏卻是真急,抿了抿嘴,聽了郝風樓的話,倒是鎮定了一些,道:“東廠那兒,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抓住了幾個讀書人,隻是暫時,將他們押在城隍廟裏……”

    郝風樓皺眉,道:“城隍廟?這似乎不合規矩,這幾個讀書人有功名?若是有功名,怕是要動用駕貼,到刑科去走一趟了,有了這個,送去詔獄豈不是好?咱們錦衣衛,雖然如今水漲船高,可是該守的規矩,卻還是要守,咱們是天子親軍,又不是土匪惡霸,曾健那家夥,本官在為他升任僉事的事留意,他倒是好,又犯渾了。”

    周司吏連忙搖頭,道:“這幾個讀書人,牽涉的乃是妖言之罪。”

    所謂的妖言,其實都是憑著錦衣衛自己判斷,某種意義來說,抨擊朝廷是妖言,痛罵大臣也是妖言,談及宮闈更是妖言,隻是自建文之始,輿論漸漸放開,這妖言之罪已是形同虛設,現在這世道,除了一些特別忌諱的話題,其實已經沒有什麽人不敢說的了。

    郝風樓禁不住皺眉,雖然作為特務頭子,卻也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因為在他看來,風氣到了這個地步,人家發幾句牢騷,實在沒有動用錦衣衛的必要。

    周司吏深深看了郝風樓一眼:“那幾個讀書人,在說的是,建文天子,出現在漳州,已被錦衣衛拿了,如今已經收押,建文天子還活著……有幾個還說什麽正朔,說什麽真龍天子………”

    郝風樓一聽,一時愣了。

    消息………居然走漏的這麽快,這才幾天功夫,怎麽可能……

    郝風樓臉色有些凝重了:“你的意思是,這幾個讀書人,知道了建文,知道了朱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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