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的夜永遠都是亮堂的,亮如白晝,這座世界上著名的製造工廠,一半人白天上班,一半人夜晚上班,日接續著夜,夜銜接著晝,日夜都在忙碌著。


    在一片耀眼的燈光裏走,比在黑暗的農民房巷子裏走要安全多了。


    行走在熱鬧非凡的大街上,牛盾盾不用再擔心刀疤男了,不用再擔心自己錢包裏的錢,被人搶走。


    人隻有覺得安全了,才會靜下心來,也才會關注到周圍的變化,魂飛魄散地低著頭走了一陣後,牛盾盾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兩千塊!半個月工資還不到!


    就當肉包子打狗了!


    想開了,也就那麽丁點大的事情,他心情舒坦多了,抬起頭來,發現路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盯著自己。


    他用手摸了摸頭,長了一個角,醜得跟牛魔王一樣。


    他舔了舔嘴角,鹹鹹的,口中那股餘血還在,就抬起手,拂拭去了。


    牛盾盾屁股上的腰包原本是鼓鼓的,被人打劫後,此時身上空無一文,還好他不是氣管炎,銀行卡裏的錢還有一大把,要不然,他隻能走路迴普拉斯塑膠廠,明天還要跟王十一借錢過日子。


    抖擻了一下精神,他四處搜尋著銀行atm櫃員機。


    那時候手機沒有高德地圖查找地點的功能,東莞厚街他也人生地不熟,身上沒有一個銅板,不要說打的,就是坐一個摩托車都是奢想。


    好不容易看見一個atm櫃員機,他就撒腿奔跑了過去。


    身上有錢的時候,沒有感覺到錢的重要性,大把地在酒吧裏和洗腳城裏花錢,一點兒也不心痛,身上一文沒有的時候,才突然感覺到錢是多麽的重要,哪怕是平日裏很不起眼的一塊錢,此時都是他牛盾盾眼裏的大爺。


    從atm櫃員機裏成功支取了現金,他得意洋洋地在空中甩了甩,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牛盾盾又迴來了!


    他快步地走了出來,可是沒有走出三五步,隻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哇”地一聲,再次噴射出一股鮮血來,刀疤男下手太他媽狠毒了。


    夏風裏,牛盾盾打了一個趔趄,他努力站直了身子,搖搖晃晃地朝前走去。


    那一晚,他是躺在社區的醫院裏度過了漫漫長夜。


    第二天,五月的陽光又趾高氣揚地升了起來,牛盾盾從潔白的病床上一骨碌就跳了下來,低聲喊道:“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溫柔的護士走了過來,對他說道:“先生,你不要激動,聽醫生的安排,你不能出院!”


    牛盾盾根本就沒有理睬她,結完賬,從社區醫院走了出來。


    迎著天空那一抹美麗的朝霞,牛盾盾搖了一輛的士車,直奔普拉斯而去。


    當牛盾盾擂響了宿舍的門,英雄一般地出現在了王十一的麵前,還沒有到上班時間。


    “倒黴,倒黴啊!昨晚上去老同事那地方玩,晚上打了一宿的麻將,手氣不好,還他媽輸了兩千多塊,心痛死了。”牛盾盾一進門,就唉聲歎氣。


    “牛主管,麻將桌上,輸贏是常事,輸給老同事總比平白無故地被強盜搶走要好。”王十一已經起床了,他坐在床上,一看牛盾盾的麵色死灰,心裏想,難不成他真的是去打了一夜麻將?


    去會那沐足女子,應該是麵有桃色才對啊!


    那牛盾盾一聽王十一說“強盜”二字,就感覺渾身發冷,一陣哆嗦。


    “可恨的強盜!該死的強盜!”牛盾盾嘴裏狠狠地罵道。


    昨晚上搶走他兩千塊的,不是強盜是什麽?


    “牛主管,你輸給了以前的同事,你應該要罵你的那些老同事才對,他們對你下手太狠了。”王十一笑著說道,罵強盜有什麽用呢?


    “可恨的同事!該死的同事!”牛盾盾複又罵道。


    到了嘴邊的美女飛了,又平白無故被人搶著兩千塊大洋,他無比惱恨。


    “牛主管,你昨天一定是輸多了,眼睛裏都是血絲。”王十一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牛盾盾的眼睛血紅,肯定是昨晚輸錢輸紅了眼睛。


    唉,打麻將真是害人啊。王十一無限感慨道。


    “奶奶的那一幫畜生,好不容易見上一麵,居然冷血得毫無情麵,改日抽時間再去收拾他們。”牛盾盾嘴巴硬,編故事編得以假亂真。


    “牛主管,今天我們找一個時間,跟普拉斯品質部王主管把檢驗標準的事情談談吧。”王十一對牛盾盾輸錢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他的心中一直在想著工作上的事情。


    昨晚上,他一個人睡,腦海裏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王十一,標準的事情是大事,必須要談透徹,你先去跟他們碰碰頭,可惜我昨晚上熬夜了一宿,身子抗不住,我先到他們辦公室報一個到,然後找一個地方睡上一會兒,迴迴陽氣,你等一個小時再來找我。”牛盾盾打了一個哈欠說道。


    補一個小時的睡眠應該差不多了。


    那天早晨,二人出了宿舍,在辦公室露了一下臉,牛盾盾抗不住那一陣襲上來的睡意,就趴在會議桌上沉沉地睡去了。


    王十一從辦公室轉身走了出來,走進泰柯工廠的注塑車間,機器的轟鳴聲,工業風扇的唿唿聲,還有為確保順暢溝通需要大聲說話的聲音,在車間裏此起彼伏著,迴蕩著,交集成一首催人奮進的工業交響曲。


    “王工,深圳很好,你來東莞適應嗎?”一個關切的聲音傳了過來。


    “還好!”王十一抬起頭一看,是王主管,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東莞厚街還不錯吧,至少比石岩的應人石要強!深圳雖然好,並不是每一地方都比東莞好。


    “你們是電子廠,空調車間,我們這邊條件很簡陋的,在這邊工作還習慣嗎?”


    “還好!”王十一當然不能說自己很好地習慣了這裏的一切,說“還好”是客套的說法,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壓根兒就不想呆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之中。


    王主管看出了他的勉強,笑著說道:“還是你們泰柯工廠好,你們是電子工廠,空調車間,我們沒法跟你們比啊!我們這裏是注塑工廠,現在是早上,到了中午,車間裏麵就更加熱了。”


    王十一雖然沒有在注塑廠呆過,但他在五金廠呆過,塑膠廠的艱苦,他肯定可以想象。


    “王主管,今天你有空的話,我們一起討論一下檢驗標準嗎?”王十一對那些客套的問候並不感冒,他的心中想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一聽王十一要談檢驗標準,那王主管眉頭就皺了起來,說道:“王工,你有沒有覺得你們泰柯公司的標準太嚴格了?”


    “王主管,我們是采用國內通用的檢驗標準來進行檢驗的,在標準光源下,一個手臂距離遠,三秒鍾中之內所有可見的暗裂現象,都要拒收。”王十一理直氣壯地說道。


    “王工,外觀問題,要分不同的麵來說的,如果缺陷出現在正表麵,你們退貨處理,我們心服口服,如果缺陷是發生在內表麵的話,使用者根本就無法發現,我建議你們接受。”王主管講起大道理來口若懸河。


    “王主管,暗裂是一個嚴重的問題,不是普通的外觀問題,所有的暗裂,在環境變化下,都會產生內部應力,進而導致裂紋擴大,形成可見裂紋,而膠柱上的裂紋,經過運輸或者使用過程的衝擊,有可能導致用螺絲緊固的電路板脫落,對產品的性能造成致命影響。”王十一早就研究過,他堅持己見地說道。


    “王工,你那隻是一個推斷而已,主管意向太濃,結論也太誇張了!”王主管帶著一絲嘲諷的口吻說道。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起來跟高中生一樣,能懂多少社會上的產品品質知識啊?


    “王主管!說得沒有錯,這都是我從理論上推斷得出來的,真正科學的態度是要拿取樣品去做老化實驗,用數據說話。”王十一在品質部呆了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對於失效分析也有了解。


    “王工,這樣吧,關於標準的事情,是一個大事,一定要跟牛主管一起討論,我們私下裏麵的結論是做不得數的。”王主管冷冷地瞥了王十一一眼,心裏想,這麽年輕的一個小夥子,也想當家做主?


    “王主管,我們走吧,牛主管在辦公室,咱們一起去找他談談!”王主管的話不無道理,在泰柯公司,王十一能有多大的話語份量呢?


    說了等於白說啊!


    “也好!”王主管點了點頭。


    當二人一起趕到辦公室的時候,老遠就聽見牛盾盾的酣睡聲,他正墮入夢境裏,偶爾從尚未關閉嚴實的嘴裏會滑落幾句夢囈:“不要打了,求求你們,我全給你們!”


    “王主管,你聽見他在說什麽了嗎?”王十一低聲問道。


    “不要打了!”王主管驚訝地看著牛盾盾,怎麽了?夢見被人打了嗎?


    “他是說不要打麻將了,我全給你們,我要迴去睡覺了,他昨天晚上打了一宿的麻將,太累了,我們還是讓他休息一會吧,等他醒了,我們一起談談。”一大早牛盾盾就告訴過他,王十一印象很深刻。


    唉,打麻將真不是一件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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