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非抿著嘴忍住笑,把車票遞到他麵前。夏雲則心領神會,照著票價念:“十六塊五毛。”煎餃算本公主賞他的。靳華:……夏雲則戲癮大發,不顧周圍旅客側目,演得停不下來:“要現金,不連號,廣場東側第三個垃圾桶一手交錢一手放人……”“爸!”靳臻聽不下去了,一把搶過手機,“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沒事,火車十一點到站!來、來接我唄……”他越說越心虛,聲音一路低下去,就聽見他爸在那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不知道是不是在攢怒氣值。“你給我等著!”最後他爸給他一句愛的承諾,先掛了。夏雲則還要雪上加霜,不高興地說:“早說讓你打,你推三阻四,我好心替你打,你又要搶手機,幾個意思啊?”靳臻被他打擊得連抱怨的力氣都沒了,身體一軟,抱著腦袋坐在過道上。健身教練那張嘴,氣死活人氣活鬼第65章 我發燒了小崽子站了幾個小時,下火車時腳步虛浮,一臉菜色,讓在火車站等到半夜的靳父靳母又氣又心疼。靳華慶幸兒子得遇好心人相助,又恨這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咬著牙衝上來揪住就要打。“哥!哥救命啊!”靳臻病急亂投醫,大型掛件一樣扒在夏雲則身上不下來,夏雲則被他嚷得腦殼疼,再加上暈了一路,渾身不舒服,不耐煩地把人揭下來往他爹手裏一扔,說:“要打迴家打,家裏工具齊活。”他要是勸阻,靳華可能真會拎住兒子揍一頓以告慰群眾,現在他明著拱火,靳華倒不那麽想動手了。夏雲則眼皮一抬就知道小崽子這身反骨是從哪來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一個比一個軸。靳家夫妻對他們千恩萬謝,靳華拿出個半寸厚的信封硬往他懷裏塞,夏雲則堅辭不受,打了個噴嚏,拖著濃濃的鼻音表示他要迴家睡覺。陸遠非朝他們一家揮揮手,攬著夏雲則往停車場走,把熊孩子的糟心事拋到腦後,風馳電掣地帶小教練迴家。夏雲則已經暈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眼皮重逾千斤,被陸遠非半扶半抱著弄迴去,連誰的床都沒認清楚,倒頭就睡。半夢半醒間感覺陸遠非幫他脫去外衣,擦了手臉,然後輕撫他的後背,在耳邊低聲說:“困壞了吧,好好睡。”夏雲則含糊地“嗯”了一聲,抱住陸遠非的胳膊,把腦袋拱到人家懷裏。後半夜,他發起高燒,開始說胡話。“黃公公……請太醫……”“冬靈……冬靈呢?”他陷在紛亂的夢裏,身體像被千鈞巨石壓住,胸口滯澀,動彈不得,意識卻像被擠到水裏的牙膏一樣,彌漫得到處都是。他夢到許多舊事。宮牆巍峨,天空逼仄,一年一年四季更替,歲月像一灘死水,盛放在鑲金嵌玉的華美容器中,任由它幹涸枯槁,殘存幾許塵灰水漬,潦草地概括他的一生。皇家富有四海,他卻寸步難行。無數模糊的麵孔出現在夢中,熟悉的,生疏的,冷傲的,卑懦的,含笑的,帶淚的,浮光掠影般倏來倏往,與他擦肩而過,消失在幽暗的宮門裏。他冷得渾身發抖,骨髓凍成了冰,拚命掙紮著想逃出這座金玉牢籠,慌不擇路,一腳踏空,整個人墜入深不見底的枯井。墜落,不停地墜落,黑暗包裹住他,侵蝕著他,吞噬著他,隻有耳邊淒厲的風聲,帶給他飛翔的錯覺。在他粉身碎骨之前,有人接住了他,用無盡的溫柔憐惜融化了他血管中的冰霜,捂熱了他膽怯瑟縮的靈魂。他不顧一切地投入那個人懷裏,貪婪地汲取他的氣息,身體恬不知恥地貼了過去,笨拙地摸索,急切地糾纏,腦中一片混沌,隻想臣服在對方強悍霸道的懷抱中,血肉交融,纏綿刻骨。“哥……”他扭股糖似地黏在陸遠非身上,發出低泣般的長吟,“別放開我……抱緊我……”不夠!還不夠!他想要更多的、更熱烈的撫愛,來填滿他心裏那口空曠的枯井,滋潤他貧瘠的生命,讓他豐盈,讓他圓滿——他想要這個人,以任何方式。陸遠非被他鬧醒了,伸手一摸額頭燙得嚇人,趕忙打開床頭燈,隻見小教練緊閉著雙眼,燒得滿臉通紅,口中喃喃低語,斷斷續續地吐出細碎的字句。“雲則,快醒醒。”陸遠非費了些力氣才掙脫他,擰來濕毛巾給他擦拭頭臉,夏雲則睜了一下眼睛,不知所措,抽噎著哭了起來,雙眸沒有焦距,朦朦朧朧地泡在兩汪淚水中。“起來穿衣服,我們去醫院。”陸遠非雙眉緊蹙,把他扶坐起來,套上毛衣,裹到羽絨服裏。夏雲則昏昏沉沉地任他擺弄,渾身上下沒一處舒坦的,腦袋裏像有個小槌子敲個沒完,手腳僵硬,還覺得特別冷。關鍵時刻還是兵哥靠譜,動作迅速果決,絲毫不慌亂,把他收拾整齊扶抱上車,飛馳去醫院掛急診。查體正常,血常規正常,ct胸片都正常,怎麽看都是個身體倍兒棒的大好青年,咳嗽鼻塞一律沒有,就是莫名其妙燒得天旋地轉。物理降溫已經不頂用了,醫生給開了一支退燒針,讓他先退了燒,等門診上班再去做個全麵檢查。夏雲則燒得神誌不清,打針的時候死活不肯脫褲子,八爪魚似地纏在陸遠非身上,纏得他騰不出手來,怕傷著他又不敢硬掰,護士配好了藥,連哄帶勸累得滿頭大汗,結果病人張嘴就是一句“男女授受不親。”讓他在別人麵前露屁股,那是萬萬不可能,燒死事小失節事大。陸遠非沒想到他都變成基佬了還在乎這個,也是哭笑不得,後麵還有別的病人要打針,他隻好抱著夏雲則挪坐到一邊去,讓護士先照顧後麵的人。“這麽大的人還怕打針?”他把小教練按到腿上,趁護士顧不上搭理他們,飛快地扯下病人的褲腰,消毒紮針一氣嗬成,護士發現他暗度陳倉的時候,陸遠非已經把藥推完了。夏雲則病怏怏地伏在他腿上,隻在進針的時候肌肉緊繃,悶悶地哼一聲,眼角溢出幾點淚花。“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啊!”小護士跑過來撥針,眼睛瞪得溜圓,“萬一傷到神經怎麽辦?斷針怎麽辦?哎你這手法可以啊,以前給別人打過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