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兵的時候這一片老宅子開始確權,當時鄰居仗義,碾轉通知到連隊,領導特批了假期,還派了輛車送他,跟地方打好招唿,半天時間就把事兒辦完了,就算當時他舅心思活絡,使人放出閑言碎語說什麽老何家的祖產怎麽能傳給外姓人,然而鎮民淳樸,在這種問題上向來立場分明:給了誰就是誰的。他舅沒掀起什麽風浪,也不敢真跟他來橫的,舅舅欺負外甥放到民間不算什麽,但是隻要陸遠非還穿著軍裝,就沒人敢在他麵前造次。最後產權證直接寄到連隊,一點沾手的機會都沒給他舅。陸遠非繼續在軍中燃燒青春,老宅子就這麽空置了許多年,退役之後,他也沒想過迴來住。不是嫌它荒蕪,隻是怕觸景傷情,刺痛他不願意留存心間的孤獨與脆弱。與其說是財產,不如說是羈絆,他以為他會與這裏彼此放置,相安無事,直到它漸漸毀損塌陷、麵目全非,然後他就不得不水到渠成地放棄它,遺忘它,像旅人丟掉破舊不堪用的行囊,如釋重負,孑然前行。丟掉一顆珍珠固然讓人惋惜,可是等它化成齏粉之後,隻會順理成章地被人棄如蔽履。幸好蒼天垂憐,在他的過往褪色枯萎之前,有個家夥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跑到他心裏攻城掠地,作威作福,不許他再麻木漠然、無牽無絆,一定要拉著他投身於熱烈鮮活的煙火人間。喜歡就留下,不用在意成本也無須計較得失,他挽救了他的珍珠,還要拂拭一新,讓它煥發出更璀璨的光芒。夏雲則偎在他懷裏,靜靜地聽他講述陳年過往,悄悄迴抱住他的腰,還越摟越緊,發出低柔的歎息:“陸哥,還是有很多人對你好的。”陸遠非摸摸他的腦袋,含笑點頭。這些年雖然曆經波折,卻也得到許多人的關愛扶持,讓他沒有任由一腔憤懣拖入絕境。夏雲則抬起下巴,認真地看著他:“不過我一定要做對你最好的那個。”雖然現在說這話有吹牛皮的嫌疑,但是他陸哥毫不嫌棄,還情人眼裏出西施,捧著他的臉親了又親,喃喃對他道謝。夏雲則又羞愧了,覺得陸哥未免太客氣。隻是做了幾頓飯,賺了一點錢,哪當得起一個謝字呢?他把心裏的話講了出來,惹得陸遠非嗬嗬低笑,溫熱的吻流連到他耳畔腮邊。我謝謝你,隻因你出現,隻因你來到我身邊。倆人親熱夠了,溜溜達達地往火車站走,取了票要進候車廳的時候,夏雲則眼尖地發現一個似曾相識的叛逆少年。靳臻煩躁地踱來踱去,時不時踢一腳樹坑裏的殘雪,又冷又餓,臉色灰敗,嘴唇都起了皮。他望著廣場旁的警務站,腳步躑躅,好似走過去要跨過刀山火海。眼看著天色漸暗,這麽冷的天氣他又不能露宿街頭,靳臻一咬牙一剁腳,拔腿正要跑,冷不防有人輕拍他的肩膀:“小靳同學?”靳臻打了個哆嗦,迴頭一看,腦袋嗡地一聲又暈又脹,想發火卻沒力氣,隻好怒目而視,低聲問:“你誰?離我遠點,不然我報警啊!”夏雲則挑起拇指點了點旁邊的警務站,氣死人不償命地說:“你去唄!”他當然不能去,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孤立無援的高中生隻好捏著鼻子向冤家對頭求助:“你有錢嗎?借點錢買車票。”夏雲則戒備地後退一步,把方才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他:“離我遠點,不然我報警啊!”“你報個屁!”靳臻氣得嗷嗷叫,“你他媽比我高比我壯,我能劫你財啊還是劫你色啊?”夏雲則嘖嘖感歎這小破孩開口就讓人想打,到底是怎麽平安長大的?“你不是應該在學校上課嗎?跑到這裏幹什麽?你爸呢?”他的疑問三連火上澆油,靳臻小臉一白,沒好氣地說:“你閑出屁來管那麽多!就說借不借吧?”“不借。”一道低沉的聲音斜插過來,陸遠非拎著超大份的兩盒煎餃,香飄萬裏,眼神都不給靳臻一個,伸手勾住小教練的肩膀就要帶他走。眼看著救命稻草要跟他白白,靳臻急了,撲過去抓住夏雲則的衣服,叫道:“別走啊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嘴硬不過三秒就被現實毒打得乖乖服軟,肚子更是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悲鳴——咕嚕嚕……第64章 不必言謝五分鍾之後,他縮在候車廳長椅上,吸溜著鼻子往嘴裏塞煎餃,一口一個,恨不得頭都埋進飯盒裏,一邊吃一邊哽咽:“女人沒一個好東西!”夏雲則踢了他一腳,嘲諷道:“這話跟你媽說去,看她不打你個腦震蕩。”“夏哥,你信我,女人真的靠不住啊!”叛逆少年被煎餃收買,開始滿世界認哥,“我媽當然不一樣,那可是我媽。”陸遠非又買了一盒煎餃迴來,聞言冷眼一掃,斷定他被小女朋友甩了。正是心胸眼界都亟待開闊的少年時期,偏狹固執,被一棵樹絆了個跟頭,就咬牙切齒地恨上整片森林。以後離開象牙塔,多被社會毒打幾迴就正常了。夏雲則當了人家的哥,自然要關心一下便宜弟弟何故淪落至此,他也沒打算讓對方舒坦,一開口就戳人肺管子:“怎麽,失戀啦?”靳臻咽下一口煎餃,含恨點頭,一副玻璃心碎成餃子餡的怨男樣兒,難以齒啟,哼哼唧唧:“明明說好了一起私奔,結果我一個人在火車站等到快天亮,電話她都不接了。”陸遠非原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聽到這個也沒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視線沒離開手機屏幕,暗中卻豎起了耳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被現實教做人,喜聞樂見,多多益善。夏雲則吃了一驚,拎住他的耳朵教訓:“你小子能耐了啊!開房不成就引誘少女私奔,你不知道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啊?”靳臻被掐得哀叫連連,還斜著眼睛看他:“你是哪個墳堆裏爬出來的老古董?什麽妻啊妾的,活在大清朝嗎?我告訴你你這樣說話會被人噴直男癌啊……哎喲!”腦袋上挨了一記爆栗,疼得他眼淚都下來了,扭頭一看,陸遠非淡定地收迴手去,冷哼道:“不會說人話可以閉嘴。”閉嘴是不可能閉嘴的,他正一肚子委屈沒處傾訴,好不容易有個人肯聽他嗶嗶,靳臻不敢再炸刺,竹筒倒豆子一樣把他過程曲折、結局淒慘的早戀史和盤托出。他跟小姑娘是同班同學,他是班長,人家是學委,平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互相看對了眼,有那麽點青春期的朦朧情愫,互相告白之後馬上陷入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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