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江皓天的時候,我愣住了,他變了,真是變了,變的我快認不出來了,明明很年輕的一個人卻顯得那麽蒼老,花白的頭發零亂的披散著,額頭上有幾條深深的皺紋,像溝壑橫亙著,目光呆滯,不再有往日的英勇和俠義在裏麵,渾濁的像落滿了灰塵。這哪裏是江皓天,記憶中的他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我忍不住走到他的麵前,蹲下來,直視他的那雙眼,他看到我沒有一絲反應。

    “江皓天,我是青雲,我迴來看你來了。”我試圖喚醒他。

    他這才抬頭看我的臉,隨即猛的一把推開我,“你不是青兒,青兒是不會棄我而走的,她也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我,你們一個個都串通好了來騙我,我才不會上你們的當!”他惡狠狠的說。

    江如月拉起倒在地上的我出了房間。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我痛苦的問。

    “那日帶你離開之後,他一直變的渾渾噩噩的,無奈又有任務在身,那九十九人就被他一夜之間瘋狂的屠殺,他也得到了所謂的長生不老之藥,可吃了之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江如月緩緩道來。

    “也沒找個大夫看看?說不定會有個法治。”

    “找了很多,但都束手無策,解鈴還需係鈴人,這丹藥是那老和尚煉製的,當然隻能由他來解,我們……無能為力。”

    裏麵傳來杯盞破碎的聲音,江皓天已不再像一個正常人,過去的事他都忘了。

    “讓我試試吧,看我能不能找著個醫治他的人。”我說。

    “你?找誰?”

    “你忘了嗎?你身體裏的花錦棉毒是我師傅解的,我去找師傅,他一定會有辦法。”這是唯一一點希望了,師傅懂得許多奇病怪病的解法,江皓天的毒他也一定可以治的。

    對,說去就去,當下我就迴去收拾了點東西上路了,江如不放心,非要跟我一起去,看他執著的樣子我也不忍拒絕,我們二人就這樣向謠山走去。

    印象裏師傅所在的地方很特殊,而謠山又那麽大,想要找到必定得花一些功夫。在山下補足了幹糧和水,因為不確定能不能找到,必須考慮到一些可能發生的事,進而以防萬一。時已至春,漫山遍野都能看到星星點點的嫩綠,柳枝也開始抽出了鵝黃的新芽,在風中招展。

    行了半日,仍不見有人,偌大的地方,不知該往哪裏去才好。

    “怎麽辦?天快黑了,再找不到我們可能要露宿荒野了!”我焦急的說。

    “別急,慢慢來,今天找不到,我們明天繼續找,山就這麽大,總有一天會找到他老人家的。”江如月安慰我。

    “這個師傅也真是的,早知道就該問清楚他了。”我埋怨的說。

    他緩緩的撫摸著我的發絲,“你又不知道自己還有迴來的一天,當時哪會想那麽多,再說了,河穀仙人的蹤跡也一向不定,找他肯定要有足夠的誠意和毅力才行。”

    他拉我坐下休息,吃了點東西之後便覺兩腿酸軟,再也不想站起來。

    “累了吧,走了那麽多路身體會受不了的,我們今晚就在這暫時休息一下吧。”他建議。

    “在這?這可是荒郊野外啊,不怕被凍死也怕來個兒狼啊蟲啊的被咬死,我才不要麵對這樣恐怖的事呢!”我不滿的說。

    他笑笑,沒再說什麽,起身走向不遠處,抱了一大堆幹柴過來,又把周圍的落葉收起來鋪在幹柴上,摸上去鬆鬆軟軟的。

    “你在上麵睡一會吧,夜裏寒意重,怕你會受不住。”他又脫下外衣給我蓋上,“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誰也不會把你怎麽樣。”

    我心裏頓時一熱,他總是會為我想那麽多。便拉他一起過來坐,兩個人緊靠著才不會感到冷。

    我們就這樣相偎著取暖,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即使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我至少還能感覺到他在我身邊,隻要他在我身邊我就心安了。我們隨意聊著,說起曾經的相識,說起第一次見麵的情景,然後談到我們的未來,他問我可否願意跟他這樣安安靜靜的度過餘生?我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說我願意。他說等治好了大哥的病就帶我離開,去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隻有我們兩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相夫教子,此心永恆。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又有著讓人難以抗拒的溫柔,我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淚水,笑著說好。

    帶的食物不是很多,水也快喝完了,我們還是一無所獲,甚至連個房簷角也沒看到,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那幾天是意外出現的幻覺,如果不是有江如月在身邊我早就支撐不下去了,第二天的晚上我們決定天一亮就下山去,再這樣找下去會垮掉的,還談什麽救人!可是世事偏偏不順,我們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下山的路了,走來走去總在這一個地方繞,我心裏不禁一凜,這下可好,救人沒救成倒先葬了自己了。我死了沒關係,可江如月不能死,他是我的希望,我要看他好好的生活下去,不管有沒有我在!

    一直到第三天的時候,我們實在撐不下去了,尋找也擱置了。

    “江如月,你說我們會不會就這樣死去?”我沒精打采的問他。

    “不會!就算死去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不能同生,但求共死,有你,我滿足了!”他迴答。

    “你知道嗎?未來的世界真的很奇妙,讓人眼花繚亂,我真想和你一起去闖蕩!”我幽幽的說,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青雲,我不管以後會有多麽好,隻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下地獄我也心甘。”

    “你這個傻瓜,地獄裏那麽陰暗,又不見光明,我們怎麽會去那裏?別忘了,我們是要到月亮上去的,那裏滿園都彌漫著桂樹的香氣。”

    他的臉湊近我,然後在我額頭深深一吻。

    “好,你說去哪我們就去哪。”他把我放在他的胸膛,我能清楚的聽到他砰砰跳動的心。

    就在這時身後倚著的一截枯木支撐不住滾下坡去,我們也隨著向後栽倒,我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我像睡了一個長長的覺,忘記了醒來的時間。

    什麽味道?好熟悉,到底在哪裏聞到過呢?我的大腦飛速的運轉,把那些記憶通通搜索一遍,最後我想起來了,是在師傅那裏,那味道是他的酒香,獨一無二。

    “師傅,師傅是你嗎?”我大叫著被驚醒,坐起身,看到周圍熟悉的擺設,我一下興奮起來。

    “師傅……”我跳下床就向外跑去,院子裏隻有一個小童在修理一把壞了的板凳,看到我他站來說:

    “師傅出門了,已經三個月不曾迴來過了,他叮囑我要好好招待師姐。”

    師什麽?師姐?他叫我師姐?

    “你是師傅後來收的弟子嗎?”我問他。

    “我叫木南,三個月前師傅在謠城收留了我,便跟隨他來到這裏,師傅常常跟我說起師姐,所以他囑咐我要在這裏等師姐前來。”他很認真的迴答,一雙眼睛似有靈性一般,看的出他是一個樸實人家的孩子,勤勞。

    師傅居然知道我會來找他!師傅啊師傅,徒兒在此感激您了!

    “那我怎麽會在這裏?江如月呢?”我記得我們是一起從山坡滾下去的,可為何現在隻有我自己?

    “師姐說的可是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公子嗎?他在那呢!”他指了指門外不遠處一個正拿斧頭劈砍雜草枯枝的背影。

    “他身體並無大礙,醒來後打了水,又劈了柴,說一會師姐醒了燒點熱水洗洗,去去乏。”他說。

    看著他費力的整那些幹柴,我鼻子不禁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他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苦,隻是為了我,他拋開了一切,不再是以往那個冷漠孤傲的公子了。

    “如月!”我喊他。

    他抬起頭,用袖子擦了把臉上的汗,笑著指指手中的斧頭,意思是還沒砍完,繼而又忙碌開來。

    微風下他的身影顯得很單薄,幹起活來手法也是很生硬,但他卻很認真,不說苦也不說累。江如月,你為什麽總是這樣?你對我的好從來都是用實實在在的行動去表明。但願我不會讓你失望。

    等到他背著一大捆幹柴放到院子的一角時,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漬透。我忙端盆水讓他洗把臉。

    “你沒事了吧?這麽久都沒醒還以為傷到哪呢。有沒有感覺不舒服?”他問。

    “我很好,倒是你弄的一身傷,你看胳膊上劃的,都出血了,趕緊先洗一下,我一會給你上點藥。”我埋怨他。

    “沒什麽的,不疼。”他柔柔一笑,像個孩子。

    木南拿過一身幹淨的衣服讓江如月換上,雖然有點小,穿在他身上裹的很緊,淺灰色的長袍更顯出他的高大來。

    “都是因為我,害你吃這麽多苦!

    “傻丫頭,別這麽說,誰讓我這麽喜歡你呢,難道為喜歡的人吃點苦都不行嗎?”

    “江如月……”

    “嗯?”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忘掉我……”

    “為什麽?”

    “隻有忘掉我你才不會痛!”

    “不,就是再痛我也不會忘掉你,就算有一天你不能再在我身邊,我也還是會記著你,要我忘記,那麽殘忍的事,我做不到!”

    他看著我的眼睛,有比以前更堅定的信念,目光流露出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依戀和不舍,透過這目光,我似乎能看到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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