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路已經被雜草層層掩蓋,辨認不清方向。我朝記憶中的那座茅屋走去,心情異常激動,轉了一個大圈,我又迴到了這裏,看來這裏是我的起點也是我的終點。

    沒有預料中的茅屋出現,光禿禿的樹枝迎風瑟索。

    不對啊,我明明沒有走錯路的,怎麽就找不到呢?我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有什麽宅居的跡象,當下心裏一沉,是不是江如月已經離開了?他走了,不再在這裏等我迴來了!一個踉蹌我差點摔倒。江如月,你不是說過你會等我迴來嗎?現在我迴來了,可你為何不在了?你騙我,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我放聲悲哭,我隻是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這麽不盡人意,每次的擦肩而過都要狠狠的創傷一次。江如月,你還嫌我的傷不夠深嗎?你好無情!

    上邪!我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讓我見他一麵,就一麵我就滿足了。如果能再見他,我一定不會再離開,我不要找什麽能救我的人了,我隻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默默的陪著他,這樣我才不會後悔,才不會有遺憾。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來找他,可他卻又不在了!我想讓自己就這樣死去,帶著對他的迴憶慢慢消失。

    隱隱約約的,我聽到一陣熟悉的簫聲,那明明是江如月喜歡的曲子。看來我又出現幻覺了,也許真的是我太思念他了。

    可那歌聲接連著一直沒有停下來,我猛然間坐起,原來不是我在做夢,這是真的,真的是江如月的歌,我趕緊爬起來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最後我總算找到了,在這座山的最山頂處,我看到了對麵山上的吹簫人。

    離的太遠隻能模糊看到一個白點隱沒在叢林樹野中。他會是江如月嗎?那我是不是不在沂蘭別苑的後山上?可這裏為何跟後山那麽相像?我忽然想起江如月經常極目眺望對麵的那座煙霧繚繞的山。對,我應該是在那座山上!這麽說江如月並沒有離開?我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大跳,接著湧起無以言表的歡喜。上邪,你一定是聽到了我的唿喚對不對?我高興萬分,江如月,等著我,我就迴來了!

    找不到下山的路,我穿過蔓枝藤草橫衝直撞,此時此刻我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馬上見到江如月!這力量叫我奮不顧身,不顧一切,恨不能插了翅膀從中間的溝穀中飛過去。

    山真的很高,不記得過去了多久,渾身都已濕透,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繼續往前走,蕭音還在不知疲倦的響著,清澈的水可看見裏麵的細石,我喝了幾口,疲憊一掃而去,再爬上這座山我就能見到江如月了,江如月你一定要等我!

    這座山經常有人來,所以並不是很難行走,沿途可見一些隨手丟棄的瓦罐的碎片。好在很快找到了路,一級一級的石階向上延伸著,記憶中的某處又被調醒,真的是有太久太久都不曾踏上這條路了,我一步一步緩緩拾級而上。

    一個轉角,茅屋就已立在眼前,四周的樹木依舊茂盛,隻是多了幾許無力的蒼涼。院子裏很幹淨,擺放的桌子還是我離開時的那樣,甚至都沒有移動,那些鏤空的花紋上已經落了一層塵土,我用手拂過,沾滿了十指。沒有變,什麽都沒有變,江如月你沒有騙我,你依舊還在這裏等我。

    刹那間我又覺得很不真實,我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我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我沒有做夢,我是真的迴來了,迴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地方。

    我不禁失聲痛哭!我太高興了,我沒有想到自己還可以迴來,我以為一輩子會跟他天涯遠隔,我以為他的笑容隻能永遠活在我的迴憶中,可現在我觸到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我又能怎麽說呢!我隻想感激上天,他待我並不鄙薄。

    “青雲……”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渾身一顫,迴過身來看他。多少天來的思念與企盼在這一刻交匯,融化摻進眼中結成一串串的珠鏈,碎在了月下花前。想不到,再次見到他,仍是用這種不驚不喜卻又亦驚亦喜的方式。

    無需太多的言語,隻一眼神便已知彼此。他的頭發果然跟那晚我見到的一樣,全白了,銀色的光芒閃耀在白日下,像鍍了一層水銀,人也消瘦了,臉上有了疲憊的蒼白,他的眸光還是有以前的鋒利,雖平淡無波瀾,卻有著捉摸不透的神秘。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揭下冷漠如霜的外表,換上脈脈溫情,風揚起他的發絲在空中飛舞,纏繞,糾結,我也定定的看著他,用我的微笑報以離別的苦楚,時光像隔了世紀之久。

    “我一直在等你!”他終於開口,輕聲對我說。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我想開了,也看開了,不管結果會怎樣,我總要選擇跟他在一起,即使隻有半天的時間。

    “這些天你去哪了?”

    “我去找佛祖了,我要對他許願。”

    “許什麽願?”

    “願你無憂永樂。”

    “然後呢?”

    “佛說不行,隻能給我四天。我說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佛又改了說兩天,我說白天黑天;佛大驚又說一天,我說生命中的每一天。然後我就被送迴這裏了,實現我的願望來了。我希望看到一個快樂的你。”

    我看到他的眼角閃著點點淚花,像珍珠一般晶瑩透亮。

    “你這是第幾次哭?”我問他。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隻因為你。”他慢慢的向我靠近,腳步輕的像一隻貓踩在屋簷上,聽不到一絲音響。

    眼前的他那麽真實,觸手可及,再不似夢裏的飄忽不定。他撫上我的臉,久違的溫暖漸漸彌漫,不知等待了多久,才盼得這次重現。

    他把我緊緊的抱在懷中,感情是那麽的肆無忌憚,他綿軟有力的手臂給了我一方明朗的日空。我在這有限的空間裏卻看到無盡的時空,那是隻屬於我們的未來,我抓住了,就再不想放手。

    原來自那日我不辭而別之後,他的確在外尋找了好久,他甚至踏遍了落煙鎮的每一角每一處,走遍了謠城的每一隅每一窪,隻是皆失望而歸。

    我問他有沒有去過花樓找我,就是謠城很有名的“歌舞春秋”,他支支吾吾的迴答說去過,他隻是粗略的掃了一眼裏麵的姑娘確定沒有我之後就匆匆離開了,因為他不太習慣煙花巷的生活,厭惡那些粗俗的脂粉味。也難怪,那個老女人把我看那麽緊是對的,江如月的到來肯定讓她有所懷疑。

    隔著一扇門的距離,我還是跟他錯過,也許那一天我沒呆在房中,一定會跟他相遇的吧,那我也不用受後來的罪了,想起後來發生的事情我的心猛的一沉,是啊,我帶迴了我自己,卻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了,也不再是完完整整的那個了。

    他捧起我的臉為我拭去眼角的淚,把我擁入懷中。

    “別哭,還有我在。”他關切的說。

    我一直堅信他的存在,他說過會等我,他就不會先我而去,隻是卻感覺自己已經承受不起這麽沉重的愛了。

    “那你後來怎麽又想起迴到這裏了呢?”我又問他。

    “在外那麽久都一直未曾找到你,我想你應該是躲著不想見我,才故意讓我尋不到,雖然擔心,但我還是忐忑不安的迴到這裏等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會一直等你迴來的,我怕你到這裏看不見我,會以為我離開了,那多失望多心痛!”他說。

    “所以你每天都吹著同一支曲子,是想喚我迴來嗎?”

    “嗯,樂歌是有靈性的,它會把你帶迴來。”

    這個傻瓜!如果我迴不來了,那他豈不是要等一輩子?生命這麽漫長教他如何捱過難眠的日日夜夜。

    他又吹起那支簫,深沉柔婉的聲音迴蕩在空靈的天際。這一次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我們是連在一起的。

    江如月,你不會再孤單了,我既然迴來了就會一直陪著你,上天給我多少時日我便揮霍多少時日,我隻想用盡最後的力量來愛你,我們分別了太久再重逢卻很難相伴相依,我願用我的半生為你舞一曲絕美的華麗。

    斜陽已經西沉,灑了一片殷紅給山川河水,連霧都變成了紫紅色,繚繞著,像仙女五彩的霞衣。

    “看到那座山了嗎?”我指著遠方問道,“那座山跟這座山一模一樣,就像鏡子裏映出的畫像。”

    “你怎麽知道?”他顯得很驚奇。

    “因為我就是在那座山上聽到了你的簫聲才支撐著自己一路行來,若不是你把我喚來,現在在你身邊的就不是一個鮮活的人了。”我想起了那時的絕望,叩打著我仍有餘悸的心。

    “我隻是覺得從那裏能看到我自己,清清楚楚的看透自己,直逼自己的靈魂深處,才會產生一種不自覺的思想。我日日吹著這曲,每吹一次我都感覺離你更近一點,於是我不停的吹,你真的就來到了我的麵前。”他仍掩飾不住些許的激動。

    冥冥中注定的,我離不開你,你是我的歸宿,即使你是萬丈深淵裏的風景,我也會縱身躍下,隻為看你一眼,不留遺憾。

    他不再說話,覆上我的手,十指相扣,今生今世永相連,不離散。

    我強忍著淚水,咽下無言的痛,好,今生今世不相離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月為誰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樓下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樓下月並收藏月為誰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