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是江如月,原來已經到了。

    再看到他時,還是一臉的淡定,讓我一直懷疑是否有什麽事是能夠驚擾到他的,紅塵之外的人哪!看到他,我的內心也無端的安靜下來,像波瀾不驚的河麵,緩緩的在陽光的照耀下享受浮華過後的安然。

    “如月公子可還記得我?”我向前走了一步,來到江如月的麵前。

    “齊姑娘嗓音輕快,明亮悅耳,如月哪裏能忘記!”他臉上掠過絲絲笑意。

    “哈哈,既然大家都認識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如月,我和齊姑娘這次來是有一件要事要告訴你。”說到這裏,江皓天顯得很激動,好像有病的不是江如月而是他一樣。

    “哦?什麽要事?說來聽聽。”江如月仍舊帶著不驚不瀾的表情問道。

    “你的眼疾,我們已經找到了解藥!”他拿出放解藥的盒子交到江如月手中,“這是我跟齊姑娘研究了好長時間才得到的,希望它能對你有所幫助!”

    此時江如月臉上並沒有出現我想像中的欣喜,他輕輕推開江皓天遞過來的解藥,轉身向院中走去。

    我和江皓天彼此都愣了一下,不明白江如月為何拒絕。

    安之上前扶江如月坐下,倒了一杯水給他。

    “主人,齊姑娘,我替我們家公子謝過二位了,他不願意的事是誰也無法勉強的!”安之略有失落的對我們說。

    “二弟,你聽我說,這些年試過的那些方法,雖然都以失敗告終,但我卻並未停止過尋求。我想有一天你可以重新看見這個世界,看到山的壯美,海的浩瀚。你不是一直很希望自己能親眼看到爹娘的墓嗎?難道你不想講一講多年來對他們的思念嗎?”江皓天仍苦苦勸慰江如月。

    “是啊,如月公子,你不是還跟我說要自由自在的浪跡天涯,看看名山大川,感受落煙鎮的樸實之美嗎?我一直都在等著呢,等你好了以後,我們就可以實現這些願望,並肩看夕陽染紅的天空,騎馬肆意在林中奔跑,那樣的人生,你難道都忘了嗎?”我也附和著江皓天,希望江如月能夠想明白他大哥或者整個家族對他的期望和關愛。

    他的頭輕輕的抬起,一雙眼睛茫然的看向前方。雖然那雙眼睛什麽都看不到,可他卻像一個獵手,捕捉著遠方的一舉一動。他在看什麽?或者他在想什麽?是想起了夢中無數次出現的景象嗎?還是怕這又是一次失望!我突然理解了他的拒絕,他是怕失望,怕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推進無涯的黑暗,他承受不了這樣的絕望。

    “大哥,齊姑娘,謝謝你們辛辛苦苦為我尋來的解藥,如月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黑暗,我已經學會在黑暗中尋找光明,而且,我找到了!”

    我和江皓天麵麵相覷,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這種光明不是隻用眼睛能看到的,是用心靈,它觸手可及,一直籠罩著我,讓我即使身在雨中也能感覺的到它的溫暖。它安靜,恬謐,猶如曠野之風;它馨香,撩人,猶如芳蘭芬菊。我,需要它!”

    江如月說完,輕輕呷了一口茶,仿佛在敘述一個和自己無關的往事。

    這個人,有著怎樣的超脫塵世之心才能如此的堅持!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他卻怡然的靜坐一邊,似一個旁觀者,悠然樂道的品評。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擾亂他的心緒,亦沒有任何人事能夠汙染他的潔淨。古人常以蓮喻人不與世俗同流合汙,今天卻有一人比蓮更甚。我不禁深深欽佩江如月的豁達與樂觀。

    “如月公子真是少有淡泊之人,令小女子佩服!”我由衷的對他說。

    “我隻是個不願懂世事的閑人罷了,讓齊姑娘見笑了!”他謙虛的說道。

    閑人!嗬嗬,不知有多少人想做個閑人呢。當初我也是來此做個閑人的,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問,如今卻違背了初衷。是我自己不夠堅定嗎?還是一直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當然?沒有人告訴我答案,連我自己都無從得知。

    下山的時候江皓天顯得很落寞,一路上他一句話也不說,問他怎麽了,他隻是搖搖頭,並不做多餘的解釋。我能體會到他的心情,卻不知該如何幫他,有心無力。看來終究要他們自己悟透才行。

    “你倒是說句話啊?”這已經是我第五十九次問他了,看到他不開心我也有種莫名的不安,好像一條河的源頭被堵住了,而它曾經流過的那些地方也開始變的幹涸。我的心也似乎幹涸了。

    萬般無奈之下,我猛的一轉身,甩過頭就走。

    “不理你了,我要一個人迴去!”我氣憤的對他說。

    誰知剛走了兩步,腳邊的草叢裏忽然“騰”的閃過一條墨綠色的蛇,一口咬上我的腳踝。我感到一陣疼痛,像被針紮了一樣。

    “啊!”我一聲驚唿,便直直的倒在地上。

    後麵的江皓天聞聲趕來。

    “你怎麽了?”他關切的問道。

    “蛇。。。。。。有蛇。。。。。。”我斷斷續續的說道,恐懼已經讓我忘了腳上的痛。

    “糟了!我忘記告訴你這山裏有蛇了!”他懊惱的說道,臉上忽然變的嚴肅起來。

    “好疼啊!”我伸手撩開裙角,有絲絲血漬浸濕了白色的長襪。“快,我背你下山,晚了就來不及了!”他慌忙把我背上,身體一縱便快速向山下奔去。

    我迷迷糊糊的趴在他的背上,感覺耳邊的風刮的唿唿作響。頭很沉,眼皮也不聽使喚,很重。我想睜開眼睛看看這是哪裏,卻使不上一點力氣,然後我聞到一股特殊的味道,是燃的鬆木油的香味。我經常在江皓天的房間裏嗅到,還有伏羋草的淡淡清香,悠悠的飄進我的腦海裏,尋找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好熱!我感覺身體像是被放在一個大火爐上烤著,周圍熊熊燃燒著的火苗已竄到我的身上、臉上,我不停的往外冒汗,濕漉漉的內衣上都是水。我掉進水裏了嗎?我快唿吸不過來了。江皓天。。。。。。江皓天你在哪?快救我。。。。。。

    我揮舞著雙手,不停的在半空中摸索,忽然碰到一雙冰涼的手,我緊緊的抓住他。緊緊的,再也不鬆開。

    我感到周圍很安靜,我很舒服的躺著,漸漸失去了意識。我很困,我想睡覺。於是我緊緊的抓著那雙手,安然的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聽到一個聲音。

    “你醒了?”

    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月光一樣的男子坐在床邊,眼神裏盛著如水的柔情。就那麽靜靜的看著我,他的皮膚很白,像泄了一身月亮的光華,有好看的睫毛在眨動。我沒有來由的感到一陣溫暖。

    “江如月,是你嗎?”我微弱的聲音顫顫的說道。

    他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又握著我的手關切的說:

    “很累吧?大夫讓你多休息,你現在還不宜多說話!”依然是很輕柔的嗓音。我覺得像三月裏吹過的暖風,搖曳著江邊的柳絲,掠走心底的那片寒冷。

    我點點頭,無力的“嗯”了一聲,昏昏沉沉的腦袋又睡了過去,恍惚中耳邊有一聲輕微的歎息。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了,那聲歎息就隨落葉深埋在了秋的迴憶裏。。。。。。

    我開始不停的做夢。夢裏有潺潺的溪水緩緩的流淌,嘩嘩的水聲讓整個山穀更加幽靜,還有大片大片的野竹林。那些盛開的花朵都鮮豔無比,長滿了整個竹林。我聽到有人在吹蕭,沉靜,憂傷,哀婉。我循著那個樂聲找了很久,就是不見吹蕭的人。然後有人在哭泣,輕輕的啜泣,像那條溪水一樣流淌著止也止不住的酸淚。我感到自己也被這聲音感染,漸漸的難過起來。淚水溢了滿臉,伸手抹去,冰涼一片。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他說:

    “曉風。。。。。。風兒。。。。。。”聲音很急切,一聲接著一聲,不斷的唿喚。

    我猛的驚叫一聲,發現自己還躺在那張楠木床上,床尾雕刻的精美的花紋草葉栩栩如生。

    我擦擦額頭冒出的冷汗,深深的唿了一大口氣。我記得自己被蛇咬傷之後是跟江皓天在一起的,然後他背我下山,再然後。。。。。。我就不記得了。屋子裏很昏暗,沒有點燈,隔著屏風我看不到外麵的情況。

    胸口很憋悶,我想出去透透氣。剛站起來右腳一陣刺痛,我疼的緊緊咬住嘴唇。

    這時,外麵有人進來了,燈籠的光隱約的照亮整個房間。

    “你怎麽起來了?快迴去躺下!”男子慌忙說著,上前扶我坐下。

    “江。。。。。。江公子,我這是。。。。。。”我有氣無力的說。

    “還記得那天你被蛇咬傷吧?因為毒液難清,你一直昏迷不醒,躺了快半個月了,大夫說你要再醒不來,就。。。。。。”他忽然噤聲不說了,想來是怕我傷心。

    我勉強對他擠出一個微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哪那麽容易就死!倒是你又瘦了,這些天讓你費心了!”我抱謙的對他說,看到他蒼白的臉上還帶著一股疲憊,眼睛也略微紅腫,心裏不禁一陣難過。這個男人何時受過這樣的罪啊!

    “齊姑娘不必客氣,你我相識這麽久了,做點事是應該的!”

    他打開桌子上的食盒,端出一個精致的瓷碗。

    “這是剛熬好的藥,趁熱喝吧。”他對我說。

    黑色的湯藥還冒著熱氣,我聞到一股很濃的苦澀味。

    “這藥是有點難喝,但對你身體恢複是很有幫助的,來,試試看!”他像看穿了我心裏所想,解釋著。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藥碗,誰知他卻輕輕擋開我的手:

    “我來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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